第 6 章

从摄人心魄的噩梦中醒来，似乎还没有分清梦与现实。

方才消耗过大，识月没有动用仙法，亲自动手从自己衣衫上扯下一条干净的布条要给江曜灵上药包扎。

江曜灵感受到有人碰他，下意识缩回手，抬头看她。

不看不知道，一看识月才发现他眼角挂着一条血泪，双眼和鼻尖都红彤彤的，看起来像是淋了阵雨又被扫地出门的幼犬一样，看得识月心尖一动。

识月蹲下身来，伸着手故作轻松地替江曜灵擦了擦血迹，顺带捏了捏他的脸蛋，试图缓和气氛：“这么难过啊？还哭出血来了，当心被心魔趁虚而入。”

江曜灵清醒过来，一下子失了力气，仰倒在地上。

二人一同坐了许久，江曜灵才缓缓开口：“师姐，太惨烈了。”

是啊，太惨烈了。

当年那场战役，只有亲临现场的人才清楚有多么血腥、多么刻骨铭心。

冲天的魔气从魔宫往外蔓延，遮住了天空，挡住了视野，无时无刻不在切割你的身体，刺激你的五脏六腑。

天空中飘扬着黑色颗粒，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分不清是野草的灰烬还是道友的。

魔族身形迅猛、转瞬即至，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奔跑时整个大地都为之震动。

你能眼亲眼看着凡人之躯一个个破碎、倒下，魔爪和尖刺落下来，温热的血溅出来，与身上的血花交融分不清你我。

战到最后，白衣已经不剩一丝白。稍有不慎，下一个身首异处的就是你了。

江曜灵沉吟片刻，偏头对识月说：“我想去那里看看，祭拜一下。”

识月看着他悲痛欲绝的眼睛，神色也有些沉郁：“魔界已经被封印了。你若想去，或许我们能从芒音山上能隐约看见。”

“多谢师姐。”江曜灵望着手腕处绑得不甚美观的绷带，低声道谢。

识月忆起往事，心情也有些不妙，还是强打起精神点了点江曜灵的脑袋安慰道：“昔日已矣，来日可期。你要潜心修行，莫如今日一般。入魔不是一件小事。”

今日一番兵荒马乱，让识月对江曜灵心魔一事更加重视，她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碎叶，给江曜灵布置功课：“以后每日念三十遍静心咒，自己数着。”

识月难得端起师姐的架子，江曜灵恍然间以为回到当年受训的日子，回过神来立刻低头应是。

他难得乖巧的模样也让识月晃了神，她又抱着胳膊轻声笑笑说：“我师弟刚刚好像回来了。”

江曜灵听了也浅浅一笑。

他不记得，但是他能感受到，识月是待他好的。

芒音山距离翠叶城路途遥远，一路御剑过去不是最佳选择。不仅于江曜灵修养没有好处，识月御剑也会消耗大量灵气，灵气耗尽颇为危险，所以他二人决定时而赶路时而御剑。

此行第一个落脚之处是东北方的齐山，赶路的时候又穿过翠叶城，路过了青灰的洞府。

识月背着手一边走一边给江曜灵又重复了一遍青灰和小白的故事，江曜灵手里拎着根又直又长的木棍，口中念着静心咒，走着练着。

“世间竟有如此有情有义的妖。”江曜灵扭着手将木棍往背上一贴，转头去看那又深又黑又阴冷的洞府：“他孤身一人在此处修炼多年，小白的出现或许是他的际遇。”

“是福是祸还说不定。”识月扭头去看江曜灵，发现他还愣在原地，捏了个气团弹他：“发什么呆？继续走啊。”

江曜灵摸摸肩膀赶紧跟上了：“师姐，让你修仙的际遇是什么？”

识月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于是扬起嘴角笑了笑说：“是命。是不公平的命让我来的。”

江曜灵没有多想，若是人世间平安顺遂，没有烧杀抢掠，没有食不果腹，或许他也不会入天璇山求仙问道。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以天为被，以听风为床，时而看山看水，时而打坐修行，不紧不慢地赶了近十天的路终于到了齐山脚下的齐家庄。

齐家庄跟翠叶城相比小了许多，庄中人大多姓齐，民风淳朴。齐山气候温和，一年四季郁郁葱葱，庄中人便世代以木维生，多做木匠。

二人刚刚走进齐家庄的地界，便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魔族被封印了，轮到妖族猖獗了吗？”江曜灵不动声色抽出折木握紧，以防有人偷袭。

识月看了眼头顶没那么灼目的日光，伸手捏了个诀，两道金光飞起将江曜灵和她拢住：“气息不浓，还是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