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项链与戏票
“纨秋,我来给你介绍下伴郎,这是我在省立师范一中的老同学郑诚远,交通部机要秘书。诚远,这是你嫂子洛纨秋。”
“郑秘书,幸会,”洛纨秋穿着一袭雪白婚纱,从镜子前转过身来,与郑诚远握了握手,“映心这会儿好像在楼下花园里,一会儿明义会安排你们见见。”
“对,我们现在就下去,”王明义打了个响指,拉着他就往外走,见他有些脸红,拍了拍他的肩,“你别紧张,今儿就是见个面而已,成不成都没关系的,又不是给你派任务,放轻松些。”
一年前的仲夏八月,在洛纨秋的婚礼上,新郎王明义安排小姨子和老同学相亲,谁料天空不作美,电闪雷鸣,暴雨突然而下。花园里,映心匆忙跳下秋千,提着裙摆,一路跑回房子里。
大厅里,正举行着热闹的舞会。
映心淋得如落汤鸡一般,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去衣帽间重新打扮。对着镜子,她散开长发,用毛巾仔细擦干,又脱掉湿透的皮鞋,换了双新的……
突然,隐隐约约听得脚步声,随即一个推门,蹭亮的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抬头一瞧,只见一个身着燕尾服的绅士正侧立在她身边,他透过镜子与她对视,且瞅了好久。
映心从未被人这么看过,觉得他甚是无礼,连忙将头发重新盘好,没好气道:“先生,这儿是女间,你走错门了吧。”
那人回过神来,只是一笑,将握在手里的一串红宝石项链递过去,“洛小姐,方才你落在草地上了。”
映心看了看他,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用非常地道的德语说了句非常感谢(Vielen Dank)。不成想他也用德语回了一句不客气(Bitte)。
从镜子里看,他的脸孔棱角分明,目如朗星,眉如剑锋,说话的时候每每咬字结束,都会紧实地抿上嘴唇,给人一种岸崖高峻的既视感。
“老弟啊老弟,你怎么跑女间来了呀?下一场舞就要开始了,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么,我小姨子的同学汤静荻,就是汤司令家的那位三小姐,人家现就在楼下单坐着呢,你呀,快去请她跳上一曲吧!”
王明义连珠炮似地说完,从门口探身进来,正要再好好调侃老同学一番,却发现小姨子也在里头,不禁愣在原地。
映心见姐夫出现,立马疾步穿过两人,从衣帽间出了去。
回到舞会,她一直坐在边上喝香槟,舞池中,几十人伴着旋律跳华尔兹,她的目光在其中寻寻觅觅,来回探了好几遍,却始终不见刚才那人,倒是郑诚远和汤静荻,这两人不知怎的,竟投缘地搭起了讪。
“洛小姐,”耳畔忽而又听到了他的声音,端着两杯香槟,他走到她斜对面,“抱歉,方才有点唐突,我只是觉得那条红宝项链对你很重要。”
映心摆摆手,朝他颔首示意,“无妨的,谢谢你,那是我去年的生日礼物。”
他抿了口香槟,望向舞池那边。待音乐渐趋尾声,他放下酒杯,看向她,“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请洛小姐跳一支舞?”
映心只是一笑,“不打算先告诉我,你是谁么?”
“陈立安,”他甚是爽快地做了自我介绍,“黄埔三期步科毕业,现任第一师二团一营少校营长。”
“原来是中央军的陈营长,幸会,”映心主动上前与他握了握手,莞尔自我介绍,“洛映心,新娘子的妹妹,西陵女中的高二学生。”
水晶灯的暖橘色光晕里,二人一番对视,悄然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映心站起身来,搭着他的手,步入舞池。
一旁的王明义和郑诚远,此时此刻,她全然顾不上了。旋转在一个又一个的欢快节拍里,她感觉自己像八音盒上的陶瓷姑娘,陷入了久违的梦幻。
“陈营长很会跳舞啊,”映心搭着他的肩,两人的步子随着乐章的行进,愈发默契起来,“黄埔是经常有联谊会么,我姐夫也是黄埔三期生,他的舞步就没有你这么灵活。”
“黄埔没什么联谊会,倒是在大学的时候,学校经常有外事活动,”立安轻轻搂着她的腰,思绪浸入回忆,“十八岁的时候,我考上了广州第一中山大学,在那儿念了两年的书。后来北伐开始了,大家都寻思着投笔从戎,我也就凑了份热闹,报考了黄埔。”
映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注视着他那双敛黑深邃的眸子,仿佛有谁将满天星辰揉碎了装进去,又仿佛有谁在这其中掩藏了无穷无尽的秘密,“那你在大学主修什么呢,Bitte先生,德语语言文学?”
四目相对间,他微微颔首,亦打量着她如泉水一般清澈的明眸,只觉眼前的女子不甚冰雪聪明,“洛小姐,你是在西陵女中选修过德语?还是……”
“我出生在汉堡,六岁回到上海,不得不说,你的北部口音非常地道,”洛映心清婉一笑,在舞曲行将结束之际,她最后转了一个华丽的圈,欠身道,“抱歉,稍稍失陪下,新娘子马上下来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