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回到三〇年
雨依旧肆虐地随风乱舞,却浇不灭那颗炽热的心。两世为人,一度轮回,没有人能体会她当时的感受。
在灵巷里一路飞奔,映心终于跑到了十字路口,在那儿的电影院门口叫住了一辆黄包车。
“师傅,去贝当路26号。”
那车夫听到她要去的竟是交通部政务次长郑适存的府邸,吓了一跳,仔细瞧她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小姑娘,这么大的雨……”
“师傅,我有急事,拜托了,”映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大洋递了过去。
车夫见她出手如此阔绰,于是点点头,“那行,你上来吧。”
不知不觉间,雨似乎小些了。
车子沿着霞飞路一路悠悠前行,有轨电车在旁驶过,这久违的场景,没有年代戏里描绘的那样流光溢彩,却如记忆中的一般真实温馨。
华灯初上,远东第一城依旧是那么得美……
民国十九年六月二十一日夜,一切已不是过去,而是刚才。
她整理了下思绪。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坐在郑公馆的客厅里,为女中的另一位同学汤静荻庆生。汤静荻的新婚丈夫,郑家二公子诚远此时正随父亲一道在南京开会。
这时他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汤静荻握着听筒的手有些颤,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连连嗯了几声,回过身来看了看一边的洛映心,“诚远他……有话跟你说。”
后者不知所以然,接过听筒。
“洛小姐,”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沉,“家父跟明义商量过了……还是现在告诉你为好。”
“郑秘书,出什么事了么?”
“是这样,第一师已上报了阵亡名单,二团一营的陈营长牺牲了。”
“你说什么……”
“洛小姐,请务必节哀顺便。陈营长的一营负责掩护大部队撤退,前天凌晨,马家集的巷战打得很激烈,全营官兵伤亡过半。虽然陈营长的遗体被流弹击中,无法辨认,但身上的军服已经确认无疑。”
……
思绪回到现实,耳畔至今嗡嗡作响。
雨停了,黄包车已然行进在了贝当路上。映心瞅着两旁的法式梧桐,路灯暖橘色的光芒从枝杈处零零落落地洒下来,很静谧很惬意的样子。
她突然幻想着立安能从一棵树的后面走出来朝她招手,就像之前在女中门口约她去看戏一样,那些日子,每到下学的时候,落日的余晖衬着他高大的身影,倚靠在忆定盘路的梧桐树下,提着一袋炒货或零嘴,在素色旗袍的人海里,隔着很远便能一眼认出她。
黄包车刚在郑公馆门口停下。
映心刚付完车钱,却见不远处的一辆吉普突然打起了前车灯,在刺眼的光晕里,映心瞧见一个穿浅绿色夹克的男人,从车上跳下来,朝她走来,“下这么大雨,你跑到哪儿去了!”
映心认出是姐夫王明义,忙跑了过去,“姐夫……你们医疗队今天不是要去豫东支援前线的么?”
“他们定的是夜车,”王明义见她淋了一身,立马将夹克脱下披在她身上,“还有两个钟头,上车,我先带你回去。”
一路上,两人一直没说话。
王明义时不时用余光打量小姨子,见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她神色平静,终是咳了几声,小心翼翼道,“映心,立安的事情……姐夫劝你还是想开些吧,毕竟他是名军人,牺牲在所难免。”
“他和我说过以前打的仗,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映心的声音很轻,她别过头望着极丝菲尔路两旁林立的商铺,想到之前和立安来闲逛的时日,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姐夫,前面那家丽塔尔相馆停一下好么,我想去取照片。”
王明义知道小姨子一时还很难听进她的话,于是无奈地停了车,“还是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那是一张黑白的十六寸合影。
三月中旬,部队开拔的前夕,在亲朋好友的敦促下,已经订婚的两人特地跑来这座极富盛名的照相馆,拍下了这张准结婚照。照片上的立安英俊潇洒,一身西装革履,显出戎装之外难得一见的气质,伴在映心的左边,淡淡微笑。
映心凝神瞧着那相片良久,想起了两人那天拍照时的轶事。
立安很有绅士的作派,每次和映心出去,都会主动邀请映心的母亲张怡、姐姐纨秋一同前往,大家熟络了之后她们往往会婉拒他的邀请,他这才自然而然地与映心独自出去,享受二人世界。
立安经常带映心去美华戏院看戏,或者是去大都会吃饭,来回他们都坐有轨电车,在上面一边看霓虹灯,一边谈论着各种趣闻。
他们往往从前线英雄的战斗故事开始讲起,一直聊到映心同学新买的进口发膏,立安永远都是很专注地听她讲话,不时诙谐地回以自己的看法。他从不会刻意地去牵映心的手,抚摸她的秀发,而是总像个羞涩的大男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