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叶暄凉在卧房躺着,昏昏沉沉,浑不知天地为何物。
也便不知自己已在翁语口中凄凄惨惨行将就木。
翁语面不改色盯着凌书渐上下打量几眼,斩钉截铁地道:“先生病重,不见外人——更何况你这穷酸书生。”
凌书渐:“……”
他穷酸?
没等凌书渐再开口,翁语就砰一声将门也斩钉截铁关上了。
门栓重重落下,随后里面传来上锁的声音。
翁语锁了门长出一口气,趴在门缝处静静听了一会儿,确认人已走远,才放下心来,又躺回了藤椅上。
然而他睡不着了。
阿暄姐在外头经了一夜凉风,受凉发热,归根结底也还是因为他。
罢了。
想到昨夜叶暄凉的说教,他飞快地翻起身,搬了长梯就上了树。
然而凌书渐其实没走远。
翁语上了高处,便完完全全暴露在他视线里了。
伴春街隐秘的角落,慢慢踱出一个身影,很有些散漫地走向了凌书渐。
凌公子浑不在意,没有多想,甚至饶有兴致地多瞧了那人两眼。
随即他便发现这人有些眼熟。
似乎之前查案时曾见过。
凌书渐心中涌起一丝慌张,转身慢慢加快了步伐,并在记忆中搜寻这个人的影子。
查案时碰见过的,能是什么好人。
那人依旧在靠近。凌书渐才想起刚捡到那包袱里大抵是刀匕一类,不动声色地走着,同时十根手指并用灵巧地扒拉着包袱。
身后那人忽然友好地笑了一笑。
笑声居然有些爽朗。
凌书渐一愣。
更熟悉了。
死结终于解开,凌书渐长出口气,握紧了刀柄。
确实是把短匕。
他慢慢收起外头包着的布料,心中居然莫名有了些底气。
凌书渐正胡思乱想,就听身后人开口了:“要我说凌公子,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糟。
居然是叶汀山。
他心情有些复杂。一面觉得他可以立即放下短匕等着手起刀落,一面又隐隐约约抱了一丝侥幸。
叶汀山此人,两年前便名扬了江礼四城。
说来四城百姓确实和谐,但不妨碍会有自发组成的民间组织。
比如先前以西城陈坞为首的万丈刀,能纠集几百号刀客。
这样的组织一直很乱,不过若是不祸乱四城安定百姓,内部打斗出了事死了人,月章阁其实是不管的。
毕竟月章阁也可以算是这些组织之一。
两年前某次陈坞在西城荒山举办刀会,打斗时耍阴招狠招接连办了十来个人,叶汀山看他不顺眼,几刀干净利落就将人杀了。
陈坞平日明里暗里欺压刀客甚至其家室,早有人看不惯了。
不大的比试场地内,叶汀山一举大快人心。
随后他高调地留了名,却又高调地拒绝了万丈刀刀首之位,“功成身退”。
人多嘴杂,这等“传奇”一传十十传百,几日就传遍了江礼。
凌书渐听沧欢说起时,以为是自己眼花耳鸣听错了。
直到沧欢重复了两遍叶汀山的名字,他才有些恍惚。
大抵更多是不可置信。
凌书渐想起他幼年好友,在叶家一场大火后,兄妹二人皆杳无音讯。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了。
连同这场大火的起因《江陵向晚图》,一并葬在了灰烬中。
加害者们谁也不知是谁放的大火,互相指责推让,险些又是一场祸灾。
冷宅家主过来打圆场,也险些赔了条性命进去。
凌亭让他不要多问,凌书渐被关在屋里,便真的就慢慢淡忘了这事。
多年后重新听到这个名字时,没想到叶汀山已成了手起头落的刀客。
然而,他没听到妹妹叶暄凉的消息。
后来两年间他查案时碰见过一次叶汀山,却因相貌大变没能认出来。后来别人告诉他那就是叶汀山时,再去找已经找不到了。
只有匆匆一面,并且也没有刻意去记住样貌,叶汀山的消息就再次石沉大海。
凌书渐后来去找画师,用收集到的描述画了一张“叶汀山”,明里暗里又刻意去寻找过,却皆一无所获。
谁知道,这便碰上了。
然而似乎碰上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叶汀山又爽朗笑了:“凌公子你何必害怕,幼时不还是好友么——既然遇见了便是缘分,我们寻个地方,叙叙旧。”
谁家好友拿杀人的眼神看着自己啊!
凌书渐心里将叶汀山唾骂一顿,面上没敢多说,悄悄把短匕推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