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梧
凌书渐打定了主意,将一干干事交回给了沧欢,极不负责任地跑了。
叶暄凉从容不迫地脱了身,最后看一眼酒坊外忙碌的干事,轻轻巧巧离去。
走远了她才顺手撕掉了脸上贴着的面皮,恢复本相,如释重负地直起了身。
老年人着实不好装扮。
摆脱了凌书渐,她心情都好了些,便悠悠然拎起方才顺的一葫芦酒,仰头灌了一口。
不料步子没稳住,烈酒直呛入了喉中。辛辣的感觉漫入喉咙,叶暄凉没忍住猛咳起来。
弯腰一刹,叶暄凉忽感如芒在背,悄悄推出藏在衣袖中的刀,预备等人接近,一回身将他制服。
谁知等了许久,身后都没动静。
她慢慢回头。
叶汀山斜斜倚靠在树干上,见她回眸,高高举起手,笑着摇了一摇。
他唤:“阿暄。”
叶暄凉早没了“亲人重逢拥泪淋漓”的心情。
“你是疯了,冷宅是怎么你了么?”
叶汀山低头思考了一阵,认真道:“下人出门没看路,踩了我一脚。”
言罢,见了叶暄凉冰冷的眼神,他又续了一句:“阿暄,你不会——要大义灭亲吧?”
疯子!
叶暄凉逼迫自己平静下来,缓了一会才道:“你想,我便灭了。”
转身便走。
却听叶汀山轻声说了一句:“好。”
叶暄凉没理他。
她走得飞快,快出伴春街时,听到了一声耳熟的哨音。
勉强辨出密语是“速归”。
月章阁那帮废物又在干什么?
叶暄凉才加快了步子,突然就反应过来那哨音蹩脚的很,绝不是月章阁的人吹的。
叶汀山你想死啊!
她急忙转身,没有多加思考就抄小路奔了过去。
待她气喘吁吁回到原地,还没找到叶汀山在哪儿,就被人拉住胳膊从另一条巷子逃走了。
月章阁干事匆匆赶到原处时,已不见了两人身影。
叶暄凉细细听着身后动静,莫名平静地想,追不上了。
随后她就一把甩开了叶汀山的手。
“行了,你最好安分守己。冷宅那案子我也不掺和了,凌家那小子查到什么是什么,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便听叶汀山委委屈屈道:“阿暄,你不记得要复仇了吗?”
叶暄凉有些后悔。
为什么要多说这一句话。
叶汀山自己是个死脑筋,万事只知靠蛮力,目无天地肆无忌惮,从不知什么叫天道轮回报应惩戒。
叶暄凉每回都被迫给他收拾烂摊子。
然而此次冷宅,她再也兜不住了。
“我以为阿暄不敢杀,我便替你杀了。”
“他们本就应该死啊。”
“凭什么我们四处流浪还被他们穷追不舍?叶家做错了什么?那画明明本就是我们的。”
画名《江陵向晚图》。
江礼崩溃时,年老的世州皇帝颤巍巍将这皇家奉为至宝的画卷交还给了叶宅家主。
城破,各大势力涌入废墟之间,搜寻那无价之宝。
一无所获。
后来,一个宫中侍奉过的老太监透露出了消息。
名画在叶宅手上。
于是一场动乱,叶宅除了兄妹二人无人生还。
五十余年,名画就此失踪。
“画在。”叶暄凉止住他话头,“我保管着。”
“我信阿暄。”叶汀山便点头,乖巧得像个孩子,“好,那我便不惹事了。你回吧。”
叶暄凉一愣。
她释怀一般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塞了几块金子给叶汀山。
“别过。”
“好。”叶汀山便坦然接了,先转身慢慢离去。
叶暄凉看着人走,一手缓缓垂落下来,碰上腰间挂着的酒葫芦,便顺手拿起又灌了口酒。
有点不是滋味。
听到脚步声,叶汀山才回头看她走远的身影。
他一字一句说:“我不信他们。”
叶暄凉莫名颓丧地回了住处。
她说那几句,也不知那姓叶的听进去没有。
日头西沉了。
倦梧庭的海棠花开得正好,暮色里轻轻摇曳着花枝,贴着熔金的落日,一晃眼有些摄人心魄。
翁语果然给她留了门。
叶暄凉缓身进门,望着有些空荡的院,心里莫名有些空落。
“阿暄姐!”
翁语人没出来,声音却已迫不及待地扬了过来:“给你做了米糕,过来尝尝!”
米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