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奶糖
夏庭松进入工程队做事有三个年头了,起初是跟着刘总工边学边干,后来镇上响应号召搞建设,由于工人短缺,夏庭松和刘总工这样的人更短缺,人员管理上于是放宽了要求,陆陆续续的包工程的队伍才多了起来。
说来夏庭松干的不是泥瓦匠这类粗活,他既不会,他那娇贵的少爷身子也吃不消。用现在的话来说,夏庭松当年算得上是个小管理层。
此时刘总工已经回了老家,夏庭松由于爱结善缘,在一众建筑队里渐渐能够独当一面。新组成的建筑队大多是些村里来的小伙子,相比之下,夏庭松一跃成了长辈,人们不再过问他是不是正式工,大家都亲切地唤他老夏。
夏冰从小听话又早熟,除过初二刚来镇上念书那一年,因为学裁缝的事和她爹闹过一次别扭,这些年的表现堪称完美大姐的典范。她虽然称不上冰雪聪明,但念书很灵光,竟然自己考上了高中。
夏庭松喜出望外,跑到二姐家告诉二姐夫。二姐夫嘱咐夏冰要学会感恩,讲她生在了好世道,世道好妇女才能顶半边天,要她一定要珍惜。夏冰点头。
夏庭松的二女儿夏清则截然相反。这人性格倔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又不是个坐得住的人,读书写字这类活动对她而言无聊透顶。
夏清因为块头大,入学比同龄人早了半岁多,理解能力相较于班上的同学多多少少弱一些。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智力上的差距逐渐拉大,夏清自信心大受打击,学习越来越跟不上。
这事说来和夏庭松有些关系。
早些年夏庭松忙于外出开会和学习,耽搁了夏冰的入学,导致大女儿比别人晚了一年半才入学。后来见到二女儿陪着大姐帮媳妇干农活,夏庭松自己爱莫能助,但坚信爱秋主次不分,大吵一架后非要拉扯着没到年龄的夏清上小学。
由于于心有愧,也由于夏清年龄尚小,在她念完初三未能考上高中的这一年,夏庭松托人找关系让二女儿在原来的中学复读。
“爹,我不读了吧,我读不进。”夏清主动要求放弃。
“不行!”这是夏清第二次听到父亲言辞激烈地讲这两个字。
“是爹对不住你,不赖你。你再好生念一年,跟你姐一样考个高中,将来少吃点苦。”夏庭松放缓了语气劝慰道,夏清只好答应了。
一年前,三女儿夏玉来到镇上,她也念初中了。至此,夏家已经出了三个初中学历的人了,不仅是在镇上念的,还都是女孩。一时间此事在黄家村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本来是件好事,不知怎么的传着传着就变了味。
有的人说夏会计在城里干的不是正经营生,这才有钱供女儿们上学。另一些人连白眼带瘪嘴,讲女孩子家家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全是在给别人家栽树乘凉。
更荒谬的一小部分人,当着黄爱秋的面夸她女儿有出息,背过身却叽叽喳喳地评头品足。他们从三个初见女性特征的女孩的身材讲起,借题发挥到夏庭松在城里攀了富贵人家和远房亲戚,之所以费尽财力教女儿们读书习字,其实是想高价将她们“卖”到大户人家去做姨太太。
夏冰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准确来说,是少女的烦恼。
夏冰即将十八岁,长得很像黄爱秋,因为年龄稍大,无论是学业还是为人处世,她都比班上其他同学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为此老师也总是对她委以重任。
夏冰所在的高中是一所寄宿学校,学校硬性规定,无论家里远不远,所有学生一律必须住宿。
这天,夏冰正在校园里画着黑板报,忽然有个人在背后叫她。
“夏冰,夏冰?”
夏冰回过头,是个不认识的男同学,生得还算周正,比自己高出一个头。
“你是?”夏冰问。
“那个,我,我叫靳海。”对方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犹犹豫豫地朝夏冰伸出了手。
夏冰一手拿着宣传册,一手捏着粉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都是同学,不急这一会儿。”靳海尴尬地收回了要握的手。
夏冰瞥见对方手腕处戴着手表,心下暗忖此人多半是个富家子弟,当即垮下脸扭过身子,继续画她的板报去了。
夏冰已经随父亲在镇上生活了好几年。
十几岁的女孩,说她们对身边的人毫无感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夏冰尽管外表温顺,但对于周遭的人和事,她其实是有过一些细致观察的。在此基础之上,她还建立了一套衡量评判的标准和待人接物的方式。
因为父亲夏庭松逢人总是笑脸相迎,偶尔有求于人的时候还会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夏冰打心眼里讨厌趾高气扬的人。
她甚至固执地认为非富即贵的人没几个好人。在她眼里,那些人理解不了“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凄凉苦楚,他们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