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冰夏清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大暑了。眼看着那个怀孕生产的女会计就要返岗了,夏庭松的下一份营生还完全没有着落。
夏庭松所在的小镇地处长江中下游,由于多山地丘陵,这里其实是座山城。
倘若非要将黄家村和镇上的区别道个一二,无非是镇上的人口相对于村里来说密集一点,再有就是村里的人靠种地活人,而这里的人靠仅有的几家国营工厂过日子。
年轻的时候,夏庭松曾经叛逆“逃婚”在外游走过几年。那时候的夏小少爷,丰衣足食,鲜衣怒马,胸中充满了不切实际的骑士幻想。而此刻,三十多岁的夏会计,茫然无措地行走在冷灰单调的山城小镇里,眼里蓄满了柴米油盐的现实愁苦。
“夏会计!”
夏庭松闻声抬头,是冯姐,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
“姐跟你商量的那事,考虑得怎么样了?”冯姐压低了声音问。
夏庭松左右张望了一下,表情有些为难。
冯姐道:“实在不行我找别人了。”
“冯姐!”夏庭松叫住女人,“我干,我干。”
尽管夏庭松的两声“我干”一声比一声小,像是空谷回音似的,听起来十分没有底气,但冯姐却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干好了不会亏待你的!”
真的可以这么干吗?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呢?夏庭松暗自思索。他想象了很多种自己被抓走的情形,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真要那样,爱秋和孩子们该怎么办呢?
“庭松!庭松!是你吗?”
“姐?”
夏庭松打从到副食品公司来上班起,不是没撞见过二姐和姐夫,但每次他都主动回避了。他知道,自己没能高考,姐夫对他很失望,他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失望。
“走,跟我回家。”二姐年纪大了,头发白了许多,但拉住夏庭松的手却温热而有力。
夏庭松木然地让二姐推进了姐夫的书房,姐夫黑着脸,包青天似地端坐在书桌前,看起来像是要审判他。
“姐夫。”夏庭松像个犯了错等着挨骂的孩子,垂眼望着脚尖。
“你认识刘建山?”姐夫突兀地问了一句,夏庭松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嗯,村里外派学习的时候认识的。”夏庭松如实回答。
“拿着吧。”二姐夫将几张纸往前一推,起身要出门,临到门口,这人想起什么似的添了一句,“别给我丢脸。”
夏庭松僵立原地,听见门外的二姐对姐夫说:
“昨个不是退休了吗?忘了?”
二姐夫咳嗽了两声,瓮瓮地抛下一句:“买烟。”
夏庭松走近桌前,飞快地将几张纸浏览了一遍——那是二姐夫和刘总工联合为自己做的担保。
刘总工回来了,夏庭松成了工程队的一员,跟着他干了起来,仍然是以临时工的身份。他俩保持着当初的默契,谁也没有提及二姐夫的事。夏庭松心里清楚,进入工程队的事,二姐夫的担保值大头,刘总工最多算是个引荐人。
姐夫那样谨小慎微的人竟然能接二连三出面帮忙,夏庭松很是诧异,更无比感激。
夏庭松一如既往地好学,刘总工不吝赐教,偶尔刘总工有问题的时候,夏庭松也会耐心给他分析,两个人配合得很好。
此外,冯姐那边夏庭松却不下面子,暗地里也在帮忙。两份活一块干,累是累了点,但念在收入可观,夏庭松咬咬牙忍了。
由于工作忙,夏庭松不能经常回村,黄爱秋就带着女儿们来镇上看他。时间久了,黄爱秋和冯姐、刘总工等人也熟络了起来。
这年秋天,夏冰和夏清遵循父亲的意愿转学到了镇上的初中,夏冰念初二,夏清升初一。黄爱秋带着两岁的儿子夏昌盛、九岁的夏玉和六岁的夏洁在村里务农。一家人尽管仍是不在一处,但由于村里新修了公路,来往村镇比以往方便了一些。
夏冰和夏清很懂事,平日里一有空余时间就偷偷帮冯姐搬货,每逢放假还忙不迭地赶回村里为母亲分担农活。
去了几次冯姐家的作坊以后,两姐妹对这位婶婶的生意逐渐生出几分好奇。
夏冰觉得女工们的缝纫机很是新鲜,每次去总眼巴巴地望着,心里痒痒的。
“清,你说那个机子怎么那么灵呢?”夏冰拽了拽妹妹的袖子。
“啊?姐,你说什么?”夏清满耳朵“哒哒哒”“等等等等”的缝纫声,根本没听清姐姐的话,她心里盘算着另一桩事。
夏冰还在自顾自地念着她娘冬日里手工缝补的艰辛,羡慕机器缝纫的迅捷和方便,夏清一个箭步蹿到了冯姐跟前。
“冯婶。”夏清凑在冯姐耳边亲热地喊,女人回过头。
“下次进货带我一个呗?”夏清仰着脸笑。
对方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夏清解释道:
“马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