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我(一)
阿凝静静站定,并不说话,看向银珠的眼神依旧温润平和。
灵颐犀楼两个早各退一步,银珠见四下并无外人,缓缓斟酌道:“那日主子们说话,明醍不敢张嘴。后来有心去找姑娘表白,偏那屋里看得又紧。好容易叫小丫头递话到我这来,要我看自小的情分,跟姑娘陈情。”
果然中了心中猜想,阿凝思及当日种种,犹觉可笑。
因着禧春婚事早定了嫡母张氏母家的女儿,曾震和老太太都很满意,两个孩子幼时也见过,本来皆大欢喜的事,杨季却偏觉得张巧湖是要作势压自己一头,故意把家中庶女拿来打发自己的金贵儿子,心下十分不满,便要提前争口气,给儿子先纳了房里人。
杨季虽在曾震面前得宠,却不过是院内之事。想要在内宅说一说二却是没影子的。思来想去眼前只有明醍一个得用之人,便想给儿子收作屋里,又不敢去张氏面前讨臊,就直接来了管月钱的阿凝这里,想让她从每月给西厢院分的钱里单批一两银子添给明醍,好借她的手在府里过明路。
“姨娘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阿凝听了杨季一番话,又看了眼一旁同样错愕的明醍,柔柔笑道:“各院各人的月例都是有定数的。西厢院里一切用度自然听姨娘指派,又来跟我说什么呢?”
杨季知道阿凝是怕得罪张氏,在跟自己卖乖,心下冷哂,笑得更灿烂了些:“谁不知道姑娘在后宅里做得是全家的主?别说是家里,就算在外面那也是一等将军。别的不说,你哥哥的大事,我这做亲娘的还没插几句嘴,你就全落定了。你说我不来求你又去求谁啊?”
杨季话说得刻薄,明醍低头垂手一下也不敢动。灵颐见杨氏呛起声来,忙出门把做活的婆子小丫头们支开。犀楼站在阿凝身后,强忍住心内厌恶,也如明醍一般静立不语。
“姨娘这是哪里话。”阿凝知道今日必然不会善了,且杨季说了这一圈没辙子的话,传出去自己成个什么,胸中也升起几分恼意,不过敬对方是长辈,仍客气道:“府中诸事,自来是由老太太、老爷、太太做主。我不过是做个帮衬,同大姐姐在家时一样。将来三妹妹、四妹妹大了也是一样。何来我做主的道理?大哥哥的事是老爷早定下的,东西在库房一应是全的。只是有些太太觉得需要另添的,才着我去办。各类明细凡有添改我一应叫人送给姨娘和大哥哥查看,皆无异议。长辈俱在,兄长婚仪岂有小妹落定的道理?”
杨季听了也不免语塞。自阿凝协理府内诸事以来,她浑身十八只眼睛恨不得长在丘芋馆,生怕阿凝私得了好处,一二年间却什么也没查出。等到儿子婚仪,本以为能满钵一笔,谁想又交给这丫头,便更是老虎护山一般,一个铜板也不肯轻放。阿凝自然知道缘故,懒得与她相抗,每有改动第一时间叫人送去,倒与曾震所说从无差异。
见此不通,杨季便又换了面孔,犹如台上的老旦,哭丧道:“好孩子,你不懂我的难处。我和你娘一样,都是这府里没脸的人。我却还不如她,你看看岑儿,成日里一派落梢样子,你大哥哥也不与我贴心。我身边哪有个亲近的人。不过是明醍,还能暖暖我的心。我留她,一则为了你大哥,身旁有个真心人;二则为我自己,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不然你叫我去靠哪一个?”
这一番话彻底惹恼了阿凝,脸上寒霜一般,再无一丝笑意:“姨娘这话越说越不像了。都是一家人,怎么竟说出两家话来了?我年纪小不知事,不过是父母安排我照做是了,姨娘下回也不必说与我听。”
杨季见阿凝恼了,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却被阿凝打断:
“明醍,你是久跟在大哥哥身边的人了。他既有心抬举你,老太太、老爷、太太,任凭求谁,也是个道理。若来找我,我却做不得主。太太见我安分老实,有心栽培,叫我在跟前学习一二。若我因得了势便越俎代庖起来,岂不辜负太太一片慈爱之心?你回去告诉大哥哥,事我不依。只管让他去回太太,说我慢待。有罪我自己去领!”
明醍也不知杨季要来这一出。自己本安静做着针线,便见杨季喜滋滋来找她,说要抬举她,不由分说便把她拉来丘芋馆。自己虽说是禧春房内大丫头,但曾府家教甚严,禧春虽在文墨上逊色,人品行为倒不差池,从未行逾矩之事。
明醍也曾思及以后,自己是家生女儿,将来或在家中配人,或去庄上,或抬成姨娘,不过听主家安排。但在正头夫人进门前,自己先跟了大爷,这夫人还是太太家中侄女,若她心思狠些,自己可还活不活了。
见矛头指给了自己,明醍忙急得跪下,正要辩白,却见阿凝已回上首落座,冷冷说了一句“送客”。
明醍还要张嘴,却见犀楼上来搀自己,眼神示意叫自己住嘴,另一旁灵颐也正向杨季道:“姨娘来了这半日,快回去歇歇。我们姑娘还有事,姨娘改日再来吧。”
杨季向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自然不会跟奴婢对嘴,见阿凝已不再多理自己,冷笑一声,也不再管跪着的明醍,扭头走了。明醍见此也忙起身,向阿凝深福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