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劫（一）

尊严了。

所以说喜欢这个情绪啊，真的是世间最难以掌控的事。

我帮着你将小兔妖捧在掌心，带回了营地里。

待将她的伤腿上药包扎好，残阳已经落完了。

天色昏暗泛灰，将月光遮得严严实实，也将那曾经存在过的绚丽晚霞抹消得一干二净。

你第一次主动造访我的帐子，第一次主动给我递东西，第一次主动向我搭话：“这是今天上灵药的银钱，她不让我碰，还麻烦你多加照顾。”

我默不作声的接过。

两厢无言后，你要走了，走前问我：“在看什么？”

我还能答什么呢？只是轻叹一声：“明天大概要下雨了。”

像今天这样漂亮的晚霞，以后大概是看不见了。

……

毕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啊……

在小兔妖出现之前，我以为你就是这么个性子冷淡腼腆的人，所以才会对我的笑颜和接近视若无睹。

而在她出现之后，我知道这一切并非如此。

你会害羞的浅笑，会在意的撇嘴，会在偷看她时眼尾泛起淡淡的红……你会有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都有的无措心动。

原来并非是无情，只是对我无情罢了。

而这一点，我又是如何意识到的呢？

想起来也可笑……小兔妖伤好的那天，大家商量着把她放归山林，我捧她在掌心，随着队伍一起寻找着合适的兔子洞。身边的人叽喳吵嚷，我却在这热闹中回头要去找你这个寡言冷淡的人：“不命呢？”

我那小师弟吐掉嘴里的草茎，混不吝的口吻：“在那呢。远远的跟着，看来一点都不想出力，也不知道是躲懒呢，还是舍不得……”

他说完后意味不明的看了眼我掌心的小兔妖，可那时我根本毫无所觉，甚至还笑了笑：“不命还是太过心软了些吧，以后多见几次就好了。”

我以为这与之前将受伤动物放归的行径没有任何分别，扬声唤起道：“不命，你也要出力来寻啊！若是这么舍不得她，不更要好好帮她寻一个归处吗？”

前晚下了雨，空气湿漉漉的，声音撞在这低谷山壁上，好像被阻隔削弱了般，并不能传很远。

至少，我是这么以为的。

因为你一直低着头削你的木箭，并未应我。

于是我顿了顿，抬步向你小跑过去，带着点水汽的泥地、纠缠在一起的残花野草、微微陡峭湿滑的小路，这些都并不能阻挡我的奔赴：“不命、不命……”

我等待你应我一声啊，不命，可你没有。

所以我又以为是我唤得太低声了，甚至直到我离你只有几步远时，你始终低头的沉默，我都还能在心里为你找到“想事”的借口……我想，也许我跑到你身边拍一下你的肩再唤你，你总该听得见吧。

我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并未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后来呢……后来是你让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亲爱的不命。

一路跑来，我唤了你多少声，你都未曾有过回馈应答，可是小兔妖一句轻轻的含糊学语，倒是把你叫醒了。

我被倏然抬眸的你吓了一跳，甚至直到你问了两遍后才回过神来：“刚刚，她是不是说话了？”

我：“什么？”

小兔妖：“…不、命？”

那一声很细小微弱，若不是凝神细听，都是要被风给盖过去的。

可你几乎是在她刚出声时就绽放了惊喜的笑颜，还像个不稳重的孩子似的要跳起来与人分享：“我在，你果然是有灵性的！我没感觉错，你方才可有听见了？”

我咬着唇垂下眉眼，失神半饷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素来话多吵嚷的人陷入了无端沉默。

只是不明白还有何要说？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们一同开口的疑句，你不也是只选择回答了她一人的？

正如我数次欢喜恳切的迭声呼唤，并不能比过她漫不经心的一句学舌一般。

原来，唤一个随时准备应你的人，并不需要很多句很大声的，更不需要，再拍他的肩将他唤醒……

你时刻有为这个人准备着，而那个人，并不是我。

不命，我其实是第一次这样全身心投入的去心悦一个人的，也是第一次，让自己陷入这样失落而难堪的可笑境地。

……或许啊，不如你当初就不要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