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获罪,又被离姜太后软禁于这“崇卢书苑”,反倒于八年前,亲见了陈钧莫。
那时陈钧莫带着一双儿女前来求见沈鹤,想送幼子陈霁入院发蒙。沈鹤本就是顶着院首的虚名浑噩度日,既然陈钧莫带来了礼部的文签,也便顺水推舟让年方七岁的陈霁入了学,若是当年的沈鹤,自然会奇怪为何六年前尚未婚匹的陈钧莫竟有个业已七岁的儿子,更不要说一直怯生生跟在陈钧莫身后眼泪汪汪的女孩,身量便是单薄未足,少说也有十岁。
可沈鹤却不是当年的沈鹤,家人尽散,孑然一身,他虽置身书斋,却日日沉迷壶中世界,哪有心思顾念这些。离姜太后殁后,他重整精神,将大业徐徐图之,所思所虑实在太多。若非故旧兄弟的独生女儿燕岑无意中提起陈钧莫,他自然也无心想起数年前这桩小事。
“或许是传言有误,陈钧莫早已婚配,只是未公之于众,也说不定。”我皱了皱眉头,谨慎道,“陈钧莫的儿子不是在书苑?查一查他不就明白了。”
燕岑轻轻皱眉摇头道,“那陈霁在芜州呆了不到两年,便失踪了。听沈伯伯说,陈钧莫还曾找过书苑的麻烦,也派了不少人手来芜州寻找,只是不知道惹怒了哪位大人,严令陈钧莫不许再惊扰地方,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愣了愣,方道,“陈钧莫只这一个儿子,如此莫名其妙丢了,便肯这样算了?”
“不然又能怎样?”燕岑不以为意地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他这儿子原本就非亲生,何必为了外姓得罪上司呢?”
我见燕岑有话却不痛快说完,微有些着恼,“这又是什么掌故?”
燕岑这回却并不卖关子,叹口气道,“这便与咱们朝楚楼有关了。你可听说过六扇门神捕章琚?”
章琚这个名字我自然听说过,秦青平生唯一佩服之人便是这神捕章琚,可惜素昔为敌,官匪殊途。八年多前,章琚因追捕朝楚楼不力,被晟光帝囚系。
事情原不至于更糟,只可惜他在狱中听闻自己视若性命的独生儿子葬身火场,便大失方寸,等不及同僚相救,越狱出逃,被追兵乱箭射杀。
“那陈霁入院时,面上便见大片疤痕,似是经火烧过。而章琚儿女双全,长女闺字慈心,儿子单名一个霁。还有,那章琚祖籍恰是叶县。”燕岑幽幽地吐出一句话,便定定地看着我,“如此联系,虽则眼下无更多证据,想来这陈恣便是章琚之女章慈心无疑了。”
我已失了说话的力气,脑中嗡嗡作响。陈恣,章琚,朝楚楼。若是一年前陈恣嫁与风哥便同朝楚楼有关,这个女子也实在太可怕了,可若说只是巧合,我却无论如何说服不了自己。
温软的手覆在我手背上,那声音中也一样有着掩饰不住的不安,却又极力稳住,“想必不是的。咱们向来行事周密,阿青又格外保护你,若是一年前,她便知道你的身份,我们断不可能一点风声也不知道。”
“会……吗?”我难得如此迟疑和迷茫,燕岑看着我,揽住我的肩头,凑到我耳畔轻声却坚定道,“无影,你可千万别乱了阵脚。我今日急着告诉你,就是想让你查探真相。你有你想护的人,我也有我想护的人。咱们都要护好了他们。”
我只觉鼻酸,一时连眼泪都要出来,却无法跟燕岑明言。她只当我一心要护风哥周全,却不知秦青的安危亦是我心心念念之事。
回去的路上,我还一直纠结是要去赣南寻淇晏,还是留在风哥身边看着他,护着他。直到绕过照壁,看见厅中那两人相对弈棋,许是陈恣悔了棋,风哥面上情浓如水,屈指弹了弹陈恣的额头,又凑上前去轻轻吹了几下。
陈恣目中的深情不似作伪,我想她便是别有用心接近风哥,要除掉的也不过是我而已罢,应是不会对风哥下手,这才定了心思,默默回房收拾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