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燕岑谈及已故的离姜皇后,语气竟是佩服。
我虽不得不承认离姜太后有着世间女子罕见的大智慧和大谋略,可是祝家蔡氏两姓的悲剧皆因她而生,怎么可能再听别人为她歌功颂德,当下冷冰冰地打断燕岑的话,“她若是果有智慧,当年就不该用这么多人的鲜血铺路,把自己昏庸无能的儿子推上皇位。”
燕岑看了我一眼,低了低头,点头附和说道,“有嘉熙帝、离姜氏珠玉在前,晟光帝的确堪比瓦砾。”这才回答了我方才的话题,“离姜麟英怎么可能信任沈叔叔?当年沈叔叔的夫人在天牢中暴毙,一尸两命,是沈叔叔一生憾恨。离姜麟英在时,我这个世交之女连崇卢书苑的大门都进不了,更别提这里。不过,幸而如今的皇帝草包,沈叔叔蛰伏隐忍多年,总算盼到翻身之日。离姜麟英逝后,晟光帝便将这书院交给心腹洛明书管理,洛明书虽文采卓然,人实在迂腐,这书苑早就是沈叔叔的小天下了。”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待燕岑以一声长叹结束了她的话,我突然意识到即便是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之地,我们对锦朝权势最大的母子如此大放厥词也是极危险的,当下收拾好心情,换了淡然语气问。
她吐吐舌头,对我眨眨眼道,“我是想同你说,那日你问我那个员外郎陈钧莫,我查到了一些奇怪的事。”
“什么奇怪的事?他只有两个女儿,并无子嗣,能跟崇卢书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对与陈恣相关的事全都大感兴趣,当下急急追问道,“对了,我正要告诉你,听说陈家的祖籍在叶县。”
燕岑反而慢条斯理起来,摇晃着脑袋像老夫子一般道,“不仅和崇卢书苑有关系,还和咱们朝楚楼有关系。”
我了解燕岑的性子,见她故意卖关子,也强压下心底的好奇,只淡淡地说了句,“哦,是吗?”便背着手四下去看,这石楼中的孤本不少,还有许多沈卢崖的手迹,可谓价值连城。只是可惜,我不是读书人,因此对沈卢崖,也并不热衷。
之所以这般感叹,是因为想不到这个沈鹤竟能在短短三年之内,凭一己之力,将这个关乎朝廷命运的书苑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其人之能,实在可怕。若是能与此等高人一晤,蒙其指点二三,也算是此生幸事。
我兴冲冲地转回头,见燕岑嘟着嘴怏怏地站在我背后,我一回头,她面上重又现出色彩,似是在说,就知道你忍不住。
我心下好笑,也不知过会儿是谁忍不住,开口道,“阿岑,不知道沈先生现在在不在书苑,我想去拜访一下他。”
燕岑愣了愣,才鼓起腮,有些赌气地道,“他不在。”
“唔,不在呀,那只有等我从赣南回来再找机会了。到时你可一定得帮我引荐。”我略有些失望地道,转身继续浏览书册,我识得字不算多,许多册子书脊上的字我都认不全,便招手唤了在一旁的漾儿来问。
还没看过一面墙,就听燕岑愤愤道,“喂,陈钧莫的事你到底要不要听?”
“要听。只是不知道你要不要说。”我施施然转过头来,肯定地说道。
燕岑有些气结地冲我皱了皱鼻子,一旁的漾儿护主,推了推我的胳膊,不满笑道,“影姑娘你该让着我们姑娘些。”
我很喜欢漾儿这丫头,听她一说,便做出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对燕岑拱手道,“袖姑娘,你就快点说出来吧,可怜我这些日子夜夜都睡不着呢。”
燕岑有了台阶下,略显自得地冲我挑了挑眉,“活该你睡不着。谁让你放着阿青不要,非得要跟那个早娶了妻的马司簿,偏偏他那个正室还有这么复杂的背景。你这叫自讨苦吃。”说着走过来拍了拍漾儿的肩,漾儿笑着给我们两个行了个礼,退回到门口。
“叶县是陈恣的祖籍,却不是陈钧莫的。”燕岑一开口我便有些懵了,她很满意我一头雾水的样子,接着说道,“我今日一早来书苑,因想着陈钧莫的事,随口跟沈伯伯提了一句,沈伯伯竟然知道他,还说十四年前他们同朝为官,陈钧莫时任户部书令史,虽年近三十却仍未婚娶,是以沈伯伯才有印象。如此一来,十四年后的今天,陈钧莫怎么可能有一个比你我还年长的女儿?”
我了然地点点头,便如我不姓顾一般,陈恣的姓氏自然也是虚冒,但凡世家讳莫如深之事,必有些见不得光的情由。心下虽波澜,口中却强作淡定道,“不知沈大人还知道些什么?”
燕岑撇撇嘴,道,“沈伯伯知道的多了。只是这是你的家事,又非楼中事务,我为何要……”
“不知你想不想知道你家阿青最爱听哪家的戏文?最惯吃何地的菜色?……”我话未说完,便见燕岑眯着眼睛满脸欣喜地点头,便利落道,“你将陈恣之事尽数告诉我,我便将我所知言无不尽。”
燕岑这才一五一十细细道来。
十四年前,沈鹤仍只是翰林院一名普通的行走,翰林院人多活清闲,众人茶余饭后,便曾议起过这三十未娶的陈钧莫,却只数年无由得见。其后前朝倾覆,改天换地,沈鹤削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