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下第一山
时维九月,序属深秋。我独自背着行囊走在上山的路上。风大得看不清前路,将我的黑斗篷吹成鼓鼓的钟,沉沉地负在背上,步履维艰。
山风如刀,夹着刺骨的寒意,扫在脸上格外疼痛。
虽是正午时分,却只有一轮朦朦胧胧的太阳挂在半空,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暖意。
我额头却已渗出了汗,忍不住停住步子长吁一口气,数日昼夜兼程,总算到了空照山下,夕迟山门。眼下,我只想赶紧灌下一壶热茶,裹着我的被,好好睡上一觉。
这趟骑的马“墨染”本是朝楚楼秦青所赠的千里良驹,传说中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主,可经了这连日奔驰也已经有些脱力,思及山路难行,驾驭它上山反而难以控制,我干脆便将“墨染”寄养在山下的李氏车马行里。
“墨染”不愿与驽马同槽,我便将秦青给的银票取了一张给小二子,嘱咐他好生照料,小二子为人忠厚,那银票又格外丰饶,想来“墨染”不会受苦。
或许是一路疾行将身上的伤口忽略了去,也或许是“墨染”行得太过平稳,几乎让我遗忘了左肩的伤处。待行了这么久的山路,斗篷来回磨蹭,背上的行囊时不时碰触,又有汗水浸渍,倒火辣辣得疼起来。
我不由咧了咧嘴,将行囊往下拽了拽,有些微恼,这趟真是大意了。
未料到日月双钩如此厉害,那双鹤门的少主江少华眼见着断了气,彼时我与紫岚女缠斗中脱不开身,只能硬生生接了他垂死一击。
谁知看着他只剩了些许绵软力气,双钩划过,却在我左肩上留下如此深的一道伤痕,整个左臂登时失了力,险些命丧紫岚女掌下。一连几日,这伤口处我只简单用布条勒住止血,也不知到底要不要紧。
不过,钩伤虽看着凶险,到底只伤了皮肉,养养也就好了,紫岚女那一掌却是要命,生生击在肋下,幸亏朝楚楼的人及时赶到,她那一掌并未拍实。
可这几日,我总觉肋下有丝丝地痛感,恐怕有些瘀伤在内,却是桩麻烦事。
我紧赶了一程,远远看到山门的檐角,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轻轻用袖子拭去额间的汗,长长出了一口气。
空照山夕迟门,原本不过是隐然于江湖却寂寂于朝廷的小门派,却在几年内声名鹊起,隐隐有超越诘云山,成为大锦第一名山之势。
三年前,一直垂帘问政的太后离姜氏薨,十七岁的晟光帝终于亲政,意气风发之下,带着心腹股肱臣子太傅洛明书等人轻装简从,微服南□□察民情。
偶一日,便行至空照山,彼时已近黄昏,因行程仓促,四野苍然,在惟恐有失的随侍恳切相劝之下,行至半山的两人只能憾然而归。
下山途中,君臣二人偶遇山中樵者,遂探问此山名号,准备来日重登峰顶。那老者轻抚髭须,将山名告知,又缓缓诵了两句诗,便两相告辞。
掌门师伯当时刚自塞北陇川归来,一路风尘仆仆,只当是游山玩水的读书人,回到夕迟门便将此事抛在脑后。
三个月后,献州郡守亲自督工,将这山门建起,并架起御赐的匾额,掌门师伯才恍然那少年的身份。
有了圣上亲笔所书的匾额,空照山的名气自然也就在一夜之间江南江北地传开了。这三年江湖世家子弟朝臣王族之后,纷纷赶来拜在夕迟门下。
我的师弟师妹多得不胜枚举起来,山上也一日热闹过一日。
我自家门剧变之后,性子变得格外沉闷,平素只知闷头练武,不知怎的,却总与人起争执,常常令那个号称公正无私的傻子左右为难。
幸好这几年师父准我下山历练,不必镇日呆在人满为患的山上,我便隔三差五地往山下跑,据说倒是于我的江湖排名颇为有益,同秦青说起来,他只笑说,我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我揉着肋下微微痛楚的地方,倚着山门喘口气,仰首只见山门一如刚建成时一般恢弘,上好的汉白玉雕成云纹模样,高耸在空中,颇有摩天万仞之气概,正中刻着晟光帝手书的“天下第一山”,睥睨群雄。左右廊柱上刻着“夕迟日藏曜,孤山空照余”的诗句,雅则雅矣,却少了几分大气,多了三分孤清。
这诗句便是当日掌门师伯吟诵给晟光帝听的。也是夕迟门名字的由来。
夕迟门还未开宗立派时,先祖师爷晏河夕只是羽剑侠行至孤山偶然兴起所收的弟子。羽剑侠授业严苛,将先祖师爷困于山顶,日日传授剑术,明令于他,剑术未成不得下山。
据说先祖师爷有位青梅竹马的姑娘,名唤迟迟。迟迟与先祖师爷两小无猜,心心相印,便搬到山脚下等候先祖师爷学成归来,做一对鸳侣。
所谓情深不寿,迟迟日日等着郎骑竹马来,却不幸少年夭亡,先祖师爷大恸之后,遂绝了尘念,终生未娶,承羽剑侠的衣钵,在这空照山上栽培无数弟子。
先祖师爷逝后,祖师爷执掌掌门之位,与诸位师兄弟好一番商议,取先祖师爷与迟迟姑娘名字各一字,立派为夕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