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重
“能做主自己婚事的郎君娘子们又有多少呢?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是盲婚哑嫁也不为过。那时候我阿耶一门心思想找一个能拿捏得住的夫家,以免日后我受委屈,这才挑中了那郎君。”
九月十八,裴致陪着姚溪元到荐福寺祈福。
“我对那郎君说不上喜欢,也不算不喜欢,冬日时他与同僚共饮,醉酒回家的路上着了风寒,没救过来,我觉得可惜难过。”
“我虽不在意流言蜚语,但不代表我会受人诬陷。他的父母愚昧狠毒,将这祸事推到了我身上,在我家门口闹了两日,说我命数不好,我父母祸水东引,坏了我的名声,自此我没有再踏入他家一步。今日是他的祭日,好歹我也曾是他没过门的妻子,便到此处祭拜一下吧。”
“人云亦云拜高踩低的不少,这两年也习惯了。”
姚溪元上了香,裴致在一旁,心里有些为朋友感到酸涩,但她清楚姚溪元虽温婉,内里却是个坚强刚直的,并没有流露出自己的负面情绪,柔声说:“那我们去拜访一下住持,然后回去我带你吃好吃的,好吗?”
姚溪元握着她的手,自然应声。
住持是一位僧尼,法号慈诚,姚溪元与他有些渊源,出了事的最初,难免有些烦闷,偶尔来听住持讲经,得内心一片宁静。
荐福寺后头种着大片的槐树,姚溪元拜访慈诚大师的时候,裴致捏了一片凋落的槐叶,踱步闲散在槐树间。时值初秋,槐树结了果,满树淡黄绿色,在枝头摇摇晃晃,很是喜人。
“主子,起风了。”
“无事。”
裴致正要走过拐角,听前头有两名男子的声音传来,大约是一主一仆。裴致慢慢停下脚步,既觉得不便贸然打扰,同时自己孤身一人,转身正欲离开之时,忽然听人一喝,“是谁!?”
裴致抬起的脚步迈出去,身后一阵风,速度极快,随即裴致面前两步远出现一道手臂。
分寸拿捏的还不错,她抬头,看有人拦住自己的去向,神情警备,身后有一道含笑的声音:“刑冬,莫要唐突这位娘子。”
裴致回身,拨开身后的花枝,见一个年轻男子自拐角处走过,穿着一身的青衣长袍,眉目凌厉,五官生的深邃,轮廓清晰鲜明,一身华贵之气。
裴致颔首,行了一个标准的女郎礼:“无意路过,若是打扰到郎君,还请见谅。”
她手上还有捡来的叶子,面容真诚,但并不胆怯,自然而然流露出雅致,男子也回了一个郎君礼,有些漫不经心,笑了下:“娘子客气,原是某的人冒犯了娘子,刑冬,还不给娘子道歉。”
一旁叫刑冬的男子听到男子的话,很快向裴致行了一礼,语气间没有任何不愿:“奴才一时心急,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娘子见谅。”
这样的态度礼貌极了,裴致没有得理不饶人,平静道:“无妨。”
“某二人就要离开,娘子若是想到前面去,沿这条路走就是。”
这郎君说话的语气也带了玩味,可跟着阿翁长大的人,裴致看人的眼光虽算不得犀利,但大致的感觉却没有出错过。
这是个不甚简单的郎君。
乍一看,他和愉安的眉形与脸部轮廓有些相似。
愉安生得偏冷俊,不笑时总是严肃板正,不辨喜怒哀愁,不知心思如何。笑时一双清亮有神的眼闪着温和的光芒,唇角笑容含蓄,但让人心生欢喜。
这位郎君偏桀骜不驯,笑不达眼底,挑不出什么错出来,总觉得面容背后是沉沉的什么。
裴致毫不犹豫,出声婉拒:“儿还有事,就不打扰郎君二人了。”
刑冬看着裴致离开的身影,低声问:“主子,可要奴才前去看看?”
李歭函看着那道素色的身影,无端笑了下,“会再见的。”
骊山。
“都准备好了?”
一日下来,李彰有些乏,捏了捏眉心,李知竢坐在下首,照常回答:“已经掌握了流向长安每一笔赃银的动向,魏王强辱民女,背负十三条人命,侵吞赈灾款,无可辩驳。”
李彰脸色有些难看,也不知是嘲还是感慨,“竟连不成器的宗室子弟都不好。”
李彰仁厚,手段相对温和,能留下异母兄弟魏王和侄儿李歭函便看得出他存有善念。
李知竢却不同,他真正开始有意识地学习治国策时,便由着太傅和当朝大儒们教导,格外清明理智,捭阖纵横。
“七日后,会由大理寺的人带着罪证再次检举魏王。按律,此案将由您亲自决断。但儿臣以为,捕杀魏王一事,阿耶不必亲自出马。”
李知竢的意思李彰明白,他属逼宫造反登基,且已经围杀长兄即先太子,再对手足动手,难免引起百姓非议。
赶在秋狝时刻发作此事,李知竢存心将在骊山的李彰摘了出去,维护李彰的明君之名。若是由他动手,便是另一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