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
今年的秋狝,太常寺占了又占,定在了九月十六。
裴公这个年岁,早已经不适合到骊山行宫,不过骊山景色宜人,每年的秋狝之礼很是热闹,老翁还是提议让裴致去玩玩。
她没有女性的亲眷,在长安城中倒是认识几个朋友,但林言同如今正忙着查案,姚溪元身子不好不宜长途跋涉,其他的世家娘子们还远称不上相熟,最后裴致还是决定留在长安陪阿翁。
至于李知竢和沈桓,在长安尚有政务,过两日再快马赶到骊山会合。
“阿翁?”她敲了敲书房的门。
近日阿翁开始忙了起来,入大明宫议了两次事,每日里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坐上两个时辰不止,明明是该疲惫的,裴致却在阿翁身上见到了另一种光芒,似乎阿翁就是该这样的,谋百姓福祉,尽自身全力。
这种别样的风采,使得阿翁自带风华气度。
裴致听见屋内有整理纸张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平稳的脚步声,随即阿翁为她开了门,阳光直直照射着眼睛,乍然迎面阿翁微微眯了下眼睛。
裴致没有向书房中多打量,而是笑着问:“阿翁,该休息一下了,可是要现在用午食?”
“好。”裴公迈出屋子,两侧的护卫紧接着关上房门,裴致扶着阿翁,“人家都是越忙越憔悴,您是越忙越精神,但也得休息一会不是?”
裴公习惯性地捋胡子:“一忙起来便忘了,本来想着让厨下准备冷淘的。”
裴致抿着唇笑,清清嗓子,“唉,阿翁不记得,不是还有我吗?”
难不成还祖孙连心了?老翁笑着看自己的孙女,裴致甜甜一笑:“入了秋,您最近唇上时常干燥,胃口也不好,今日我便让厨下准备了清口的绿豆百合粥,垫过胃后再用冷淘可好?”
“哪有不好的?”裴公大笑,想到午后李知竢要来拜访,裴公那种被抢了心头肉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午后太子要来。”
裴致点点头,茫然地看着阿翁:“是呀,不是昨天传的信吗?怎么了阿翁?”
裴公瘪瘪嘴,冷哼了一声:“无事。”
这反应都有点奇怪,裴致摸不准为什么,只好笑着哄阿翁:“阿翁,您这个态度可不对呀,从前在诏州还夸人家什么‘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还有什么果决能干。怎么到了长安反倒拉着脸?难不成是太子殿下怎么您了?要真是这样,还是您教过我的,咱们终归是做臣子的,可不能矜功恃宠。”
“他是太子,他想指使我干什么不就得干什么?”
裴致偷着笑:“旁的我不敢说,但是我阿翁这般人物,自然是留名史书,值得人敬重的。殿下是公允谦和之人,或许议政上会有建言立论,但怎么也不会达到‘指使’您的程度吧?”
被孙女顺的心里舒坦了,老翁“哼哼”两声,裴致趁热打铁:“那您跟我说说呗,殿下怎么着了?”
裴公心梗,总不能说要拐跑自己的孙女了,只摆摆手:“他没惹着我,只是想着这么热的天还得换礼服,心烦。”
“那一会儿我让人在会客厅放上冰盆可好?换礼服事小,您这要是烦着了,不就不值得了?”
又哄了一会儿,阿翁才把这事儿放在脑后,裴致不禁疑惑,往日里多善解人意丰神俊朗的阿翁啊,难不成真是被长安的天气闹的,忍不住闹了一次脾气?
说好是申时来,李知竢稍稍提前了些,门口裴公和阿致正等着自己,“老臣携孙女见过殿下。”
正要行礼,李知竢已经扶起裴公,“裴公客气,今日气候炎热,还是快进屋去吧。”
裴致心想,说起来,自己好像还没给他行过礼。
两人在屋中谈的是正事,裴致将备好的茶端上去。将茶盏放在案几上时,身后乌云一般柔顺的长发顺着肩颈滑了下来,她身上的清淡香气铺洒开,李知竢到底是个克制守礼的人,在人家祖父面前,收敛了些:“多谢娘子。”
裴致和他对视一眼,短暂地笑了下,带了一点点顽皮的意思。
清茶,加了纾解喉咙疼痛的薄荷叶子,百合,荷叶,李知竢的笑意直达眼底,端起茶杯品茶。
她还记挂着。
屋子里只剩下李知竢和裴公二人。
也是裴公回到长安后,第一次单独与李知竢同室相处。
聪明人和聪明人交流,可以九曲回肠,也可以直抒胸臆,此时的气氛有两分君臣意,剩下的八分,是郎君与心上人的祖父相对而坐的缄默。
老翁一边拿着杯盖刮了刮茶沫,一边说:“老臣的孙女心细,也会照顾人,待朋友们都很好。听阿致说,殿下近日咽喉不适,煮茶时放了不少利咽的东西,殿下喝着可还合口?”
这话要是旁人说,保不齐是借机夸一夸自己的娘子,换成老翁说,李知竢心里了然,这是暗示自己,莫要会错情。
李知竢自认不算善解人意,但对裴公的心思还是能猜到一些,或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