饴甜
许是圣上与裴公有自己要说的话,没过一会儿李彰便让李知竢带着裴致在大明宫里转转。
裴致心说自己该不会是看错了,怎么离开时阿翁的表情如此的……痛心疾首?
但没等她多想,已经跟着李知竢闲步于大明宫之中。
身后的宫人距两人很远,没见面时裴致是时常想起李知竢的,真见了面,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衣袖下稍攥紧了手心,正要说话,听身旁的李知竢也轻启薄唇。
“阿致……”
“愉安……”
两人同时停顿下来,李知竢看她眼睛中绽着温柔明亮的笑意,上了妆的芙蓉面精致细腻,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样子。
要说的话没说出来,裴致浅浅笑了,李知竢含笑:“你先说。”
裴致微微偏着头看他:“你还记得告别那日我们说过的话吗?”
他点头:“阿致,我们说过的每一句我都记得。”
裴致被他忽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反倒有些措手不及,又红了脸,不知为什么,刚重逢不到两个时辰,愉安虽还是她认识的样子,眼睛里却有浓重的情绪一般,和告别那日有些像,又有些不同。
她虽看不穿,但她心里认定李知竢最是可靠,回过神来,语气里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娇态:“你告诉过我的,不要忘记你。我没有忘记你,那你呢,有没有忘记我?”
李知竢垂着长睫,认真看着裴致:“阿致,我自然是没有的,莫要这般说。”
她看着李知竢,笑着转过身来,接着向前走:“要是你忘了我,我也不能怎么办啊,只能安慰自己,太子殿下贵人多忘事啊。”
李知竢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内心只觉得被填满,不由得说生出一些失而复得的心情来,
大明宫建的华丽,处处是景色,裴致眼看着是满意的,李知竢不由得想,不光是这里,只要阿致生了好奇,太极宫,华清宫,上林苑,要去哪里都可以。
上次来太液池,还是阿耶发觉他心思那日。如今再来,他带着心爱的娘子,沿着绵延的岸边,只觉得岁月静好。
“愉安,”她转头叫他,“你眉眼这里,很像陛下,但下半张脸就不像了,是像皇后娘娘吗?”
李知竢含笑摇头:“我和我阿娘并不像,只有眉眼像我阿耶些。”
她点点头,上下看了一遍李知竢:“我忘记了……愉安,我有没有说过你生的很好看?”
他失笑,“一个郎君,生的那么好看做什么?”
想起阿耶和姑母说的好面皮儿,李知竢笑意凝了一下,也不知道阿致是什么——“怎么没用了?”裴致笑着说,“要是以后你惹了新妇生气,看着你这张脸也生不起气来。”
李知竢闭了闭眼,神色认真,语气亦不轻佻,反问:“这么说,阿致,从小到大可有人和你生过气?”
他是在变相夸自己?裴致又不争气地红了耳尖,“……怎么忽然这么会说话了?”
她别开脸,看向湖面。
李知竢微微笑,看着她半张侧脸,她只羞了片刻,随口说:“愉安,你的脾气和陛下也不像。嗯……我知道你是沉稳的,但你是一出生就这样的吗?”
说完,她回头看向李知竢,他一贯是平静的,此时目光却闪烁了一下。
这话是无心,裴致忽然想起当初在诏州阿翁说起他幼时的经历,心中警铃大作:“好了好了,对不起,是我不该问的,太液池可真漂亮,我们继续走走好不好?”
她温柔笑着,正要向前走。李知竢顿了顿,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拉住裴致的手腕,裴致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向上,有些疑惑地看着李知竢。
他慢慢松开,神情平静,“阿致,没什么不该问的,是我的问题……或者说,是缺点。”
裴致无奈地看他:“有缺点怎么了?从前我只觉得你哪里做的都好,像书上的人似的,还有些不真实呢?”
“你不觉得我闷?”
她认真地摇头:“我知道你话有些少,可从来不觉得你闷的。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能回答上,什么都会。更何况,要是真觉得你闷,我们是怎么玩的来呢?”
他微微笑了,“我做太子的时候是七岁,身边还不太安稳,被人刺杀过,也被人下毒过,那时候我阿耶的情况只比我更差,为着不让阿耶担心,所以我便认真跟着太傅学习。因为是独居,整日里面对着经史圣贤书,我不太会整理自己的情绪,便是现在的样子了。”
他总是这样平静,似乎没有喜悲,裴致听着,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温暖开口:“那我好幸运啊,成了你的朋友。”
她没有觉得不会调节内心的自己有什么不好,李知竢紧张的手心紧了又松。
他这一生都太过寡淡,却遇上了她。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激情,与她在一起的时时刻刻,成为他心中向往。
小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