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
到长安时,是八月十三。
前一日裴氏一行人是在离长安不远处的官驿歇下的,裴公看着这条熟悉又陌生的路没有多生感慨,只是提醒济兰,明日要面圣,给娘子换上宫装。
换了宫装,便也要上妆,这日一早裴致便被济兰叫醒,画眉,描花钿,细细擦匀面脂和胭脂,最后再上口脂,穿的也更复杂些,约莫花了近一个时辰,但没想阿翁花的时间比她更久些。
等阿翁从屋子里出来时,祖孙俩面对着面一起笑了,裴致抢先开口:“不愧是我阿翁,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站在跟您差不多年岁的老翁里,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一个。”
老翁隔空虚点了点她,很是受用,同样夸她:“不愧是我孙女,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站在跟你差不多年岁的娘子里,绝对是艳压群芳的一个。”
这祖孙俩一个比一个能夸,高伯和济兰站在旁边偷偷抿着唇笑,裴致接着阿翁的戏演,苦恼地问:“那您说,咱们祖孙俩往长安城里一站,旁人可怎么办啊?”
裴公认真想了想,“那就多看两眼,保不齐还能养养眼。”
这话裴致实在不好意思接下去了,行了男子的拱手礼,“还是裴公能言善辩,小女子自愧不如。”
裴公顺了两下胡子,“阿致啊,你这脸皮儿忒薄,还是得练练。”
裴致忍不住笑开,“阿翁,您别逗我笑,看看,一脸的妆呢。”
裴公左右看看裴致的脸,心想,成花猫也没什么不好,省得贼惦记。
走进明德门,便是长长的朱雀大街,隔着车帘的缝隙裴致看见纵横交错规整有序的里坊,百姓站在沿途的道路上,看着印有裴氏族徽的马车驶向大明宫。
因着规矩,裴致没有掀开车帘,老翁一直阖着眼,直到绕过朱雀门,裴公才开口,“阿致,到这是太极宫,旁边向前走两个坊,就是咱们在长安的家。”
旧宅位于永兴坊,正在皇城边,又拐了两个弯,马车停了下来,裴公睁开眼睛,理了理袖口的褶皱,听外头通传:“裴公,到丹凤门了。”
裴相回京,由太子在大明宫的正门丹凤门迎接,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依旧如此。李知竢穿着太子常服候在丹凤门前。
仆从先是放了小凳,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角,婢子扶着裴致下了马车。
她今日穿的是山茶花缠枝的宫装,恰如夏日最娇艳的花朵,落在李知竢眼睛里,时隔近三个月未见,一时间竟觉得还不够踏实。
裴致几乎第一时间便看到了李知竢,漆黑柔顺的长发被太子金冠束着,长身而立。
一个帝国太子,该是李知竢的样子。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李知竢,不是同她一起结伴游玩的愉安,足够庄重,也足够肃穆。
三个月不见,裴致不知为何耳尖有些热,但她记着李知竢的话,没有忘记他,看着他蕴着温柔笑意的眼睛,裴致回以一个短暂的,轻浅的,熟悉的微笑,也不知道愉安能不能接收到她的意思。
李知竢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看向自己的笑。
心头被清风拂过,李知竢思念的心情渐渐缓和下来。
裴致收回目光站在一边,扶着阿翁下马车,见到李知竢,裴公带着裴致上前两步。
“老臣见过殿下。”裴公拱手行礼。
裴致跟着阿翁的动作,正要行礼,却被李知竢在空中虚扶了一下,听他开口:“裴公与娘子一路舟车劳顿,不必多礼。”
从前在衡州他就不许自己行礼,隔了那么久相见,本该是有些生疏的,但看着李知竢,似乎与分别前没什么不同。
她抿了一个浅笑,李知竢在心上人面前还做不到游刃有余,看着熟悉且怀念的笑容,他按下心神,生生将自己的目光挪开,敬重开口:“裴公,父皇正在紫宸殿等您。”
没看到时倒也算了,如今看到两人的眉眼官司,裴公还没走进大明宫便觉得这心堵得慌,听见李知竢的话,老翁吸了口气,端的满脸正经。
李知竢在心中无奈笑了。幼时老翁看着自己,更像是一个和蔼慈祥的老人哄不爱说话的小男童。三年前回长安,老翁捋着胡子和他谈论他处理过的政事,又变成了真心实意地赞许。
如今褪散个干干净净,李知竢有种从老翁掌上抢走明珠的罪恶感。
裴致没有感觉到暗流涌动,顺着一行人的脚步,殿宇巍峨开阔,空气中漂浮着夏日盛开鲜花的淡淡香气,浮光掠影。
李彰和裴致想象中的帝王有些不同,听阿翁的形容,这的确是一个倜傥果决的男人,但见了她祖孙二人,对阿翁敬重之余,看向她竟带了些……慈爱?
裴致行大礼:“臣女拜见陛下。”
李彰点点头让她起身,待落座后李彰温声问:“朕记得,当时裴公为你取名为‘致‘,阿致,一路来辛不辛苦啊?”
裴致微笑敬重着回答:“回陛下,八月风光正好,臣女和阿翁沿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