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
落于东海的镇妖柱轰然倒塌时,海面上闹出了天翻地覆的动静。
四海五族的妖气聚成一团团黑气,缠绕着镇妖柱一路向上,一直延伸到九重天宫,搅得天地失色。
方圆万顷黑云压顶,鸣鸟不飞。只剩几条修蛇相互缠绕,在直劈下来的紫色闪电中穿行,偶有几声兽吼,马上又被雷声淹没,景象骇人糜烂。
昭春就是在这种景象下清醒的。
她摇了摇脑袋,问旁边的小妖怪:“怎么这么热闹?”
小妖怪正扒拉着身上的镇妖链,百忙中看了她一眼:“柱子塌了,神力消减,你快拾掇拾掇准备逃走,天大的好时机。”
昭春哦了一声,眯眼抬头,往海面上看了过去。
她被困在深海,三万年周遭只有些妖怪相伴,除去偶尔游过的小萤虫,目之所及弥散的是驱不尽的黑暗。而此刻,这么一眼,落到眼底的,是许久未见的盛大光芒。
火焰、雷电,汇聚到一点,炸成火花。
昭春有一刹那的恍神,她感叹自己当真是被关久了,就这么些景色竟差点让她落下几滴少女的眼泪。
不过只是刹那,片刻,她便收回目光,也开始扒拉身上的锁链。
小妖怪看她一眼:“我当你不想逃呢,刚刚杵那半天,较着我们,活像淤泥里的莲花。”
“你不必如此贬低自己让我欢喜,”昭春把钉在锁骨上的伏魔钉拔|出来,嘶了一声,“肯定要逃,不逃是狗熊。”
“我并没有讨你欢喜的意思,”小妖怪说,“还有,你不要同我讲脏话。”
昭春:“你我同僚几万年,如何有那么多忌讳。”
小妖怪冷酷:“我们这是头一次说话。”
昭春:“万事开头难,迈出这一步以后便简单许多。”
小妖怪继续冷酷:“恕难从命,没有以后。”
昭春:“……抱歉。”
镇妖柱有很多根,大大小小形色不一,各种各样应有尽有,但最闻名的还是东海这一根。说起来这根柱子样貌其实十分朴素,就是个老实棍子模样,为什么闻名,是因为它是上古时代一块天然的通天石。上古时代的通天石其实也不少,但令这根柱子成为其中佼佼者的主要缘由还是它落下的碎石曾砸死了当时天界一直解决不了的某魔界霸主。
天界老一辈的神仙又特别迷信,道是洪福齐天,天赐吉兆,这块石头是先人的馈赠,是用来关押穷凶极恶妖魔的不二之选。自此,这根柱子就成了各路镇妖柱的领军人物,以一己之力承担了镇妖中最艰难的业务。
昭春对此嗤之以鼻,神仙还迷信,世人信神,神迷信可以信谁。况且那什么魔界霸主也忒倒霉了些,从九重天掉下的带有神力的通天碎石,那么高的地方,别说魔君了,就是天君,也得被砸得脑袋开花,和哪根柱子又有什么关系。
这下柱子塌了,各路排的上号的妖魔都要跑路了,想来又会搅得天地不得安生。
昭春正乱想着,旁边的小妖怪忽然用脚踢了她一下:“你是哪条道的?”
这话颇有以前在小镜湖进学时遇到的混球们约架时的开场白,昭春默了一默,想着说些什么才能比较有气魄,好容易想到正欲开口,小妖怪忽地话锋一转,语气染上虚假的怜悯,十分欠揍道:“昔日奉谨神君扰我安宁,如今我毁他姻缘,真真天道好轮回。”
昭春稀奇:“你如何毁奉谨姻缘?”
奉谨是天界最有名的神仙,是仙娥们讨论最多的神君,如同尘世的长恭王一般,长得俊美非常,战力又十分骇人,是块仙子们都觊觎的香饽饽。不过这饽饽虽香,饽饽本人却对情爱不甚流连,倒也不是不近人情,他与所有仙娥都好,与所有仙娥又都不好。众神面上都夸赞奉谨神君极会做人,但暗地说他城府深沉的小话也不少。
昭春昔日与奉谨有些交情,多多少少了解些他的性格,故听闻奉谨姻缘这几字,只觉得稀奇,沉浸了几万年的八卦之心也豁然苏醒。
“天君今日赐婚奉谨,但镇妖柱塌了,这事肯定得黄,”小妖怪一声喟叹,“我们这柱子上每个想逃的妖怪都为搅黄他的婚事尽了一份力。”说罢他看了看昭春由于太过用力扯锁链而扭曲的脸,满意道:“你鞠躬尽瘁。”
昭春不好意思地接受了这份夸赞,又问:“你怎么知道今日天君赐婚奉谨,莫非你有这般通天之能?”
“上面的妖怪说的,”小妖怪看她一眼,“整个柱子上清醒的妖怪都知道。”
昭春为自己的不清醒颔首羞赧一笑,随即往上瞧了一眼望不见顶的镇妖柱,许久,感叹道:“你们的信息链真不错。”
水底很黑,又冷得刺骨。昭春因常年在这样的深海中生存,视物有些不清晰,手脚也不太灵便,用尽全力扯开锁链后便只能听声音,就着模糊的轮廓往海平面浮游。
海面的动静没有停止,雷电应接不暇,偶落下一声惊雷还会劈开水面,炸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