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瑞安
慕容夫人没想到慕容琬就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她神情凝重,低沉着声音道:“唉……人年纪大了,胆子反而更小了。”她抚了抚鬓发,继续道:“说道错处,那件事终是我们对不住陈家,母亲余生吃斋念佛也难以消弭罪孽,这个结恐怕是一辈子难解了。”
慕容琬最近心神不定,有些气恼自己的失言,赶忙劝解母亲:“当年,父亲如不是为了琬儿,为了太子,也不会对陈大人……说到底,终是琬儿的错。若有什么罪孽,就都算在琬儿身上吧。琬儿愿替慕容家赎罪,毫无怨言。”
慕容夫人见她有悲泣之态,赶忙安慰:“琬儿,你又何错之有?要怪,就只能怪你嫁入了帝王家。咱们都是身不由己。何况,你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焉知不是来替我们还债的?”她看了看慕容琬微微隆起的小腹,自责着道:“你如今怀着身孕,切莫伤怀。都是母亲不好,不应该再提起那些旧事。”
慕容琬想起当年痛失孩子的情景,有些怅然:“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今年也大约十岁了,皇上见了必定欢喜,亦能够为殿下分忧。终究是他福薄,与我没有母子缘分。”
慕容夫人叹道:“……或许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吧……”
慕容琬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对母亲道:“这件事母亲切莫让琅弟知道。琅弟对父亲一向崇敬爱戴,如若知晓此事,恐会茫然无措。”
慕容夫人颔首:“你放心,母亲知道轻重厉害。当年的事就让它成为咱们永远的秘密吧。”
慕容琬心绪稍稍平缓了些。她看着母亲,发觉她似乎比上次进宫时又添了许多白发,便柔声道:“如今父亲亡故,母亲一定要保重身体,莫要太过操劳,让琬儿为您担心。”
慕容夫人见她提起了父亲,不由想到对慕容狄死因的疑惑。她有心想与慕容琬诉说一番,但又担心她听到之后,不能安心养胎,动了胎气,便止了声,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冰鉴内的冰慢慢融化,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回响在殿内……慕容琬见母亲突然静了下来,不由负疚:“母亲难得入宫,咱们母女二人本该欢喜才是。近日琬儿也不知是怎么了,竟总是想起伤心事。”
“孕中多忧思,母亲并不怪你。”慕容夫人慈爱地回道。
慕容琬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转而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语气:“对了,听闻前几日家中赏荷宴,京城世勋贵族家的小姐去了不少,琅弟的婚事可是能定下来了?”
慕容夫人有些无奈的苦笑:“你弟弟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对自己的亲事总是不上心。每次和他提起,他都是敷衍。我看那日,他与程大人的千金倒是说了几句,想是对她并不反感。”
“母亲说的可是程玉姝?”慕容琬问,见母亲点头,她便接着道:“琬儿也很喜欢这位程姑娘,模样就不必说了,难得的是知书达礼,不扭捏骄矜,依我看和琅弟十分登对。何况父亲在世时,就有意和程家结亲。母亲不如就定下来,也可了却一桩心事。”
慕容夫人面带微笑:“我也是这么想。只待出了孝期,就请媒人去程大人府上提亲。”
慕容琬和母亲又闲话了好一会儿家常,慕容夫人提醒她不要为太子的事烦心,一定用心调养身体,好好看顾这一胎。眼见日以西斜,侍婢进来提醒慕容琬多次。慕容琬碍于宫规不敢再多留母亲,便命人将慕容夫人好生送出宫去,临别时又赐了很多补品。
……
入夜,太子宿在了魏良娣的宫里。慕容琬因为白日里和母亲说了好一阵子的话,不免有些疲累。用过晚膳,她由侍婢服侍着沐浴后,回到寝殿。侍婢放下霞色绡纱幔帐,只留了几盏烛火,便退了出去。殿中,四足瑞兽紫铜香炉飘出浅浅的安息香,催人如眠。然而一阵夜风忽卷,蛮横地吹乱了烟迹。殿外雷声阵阵,沁凉的夜雨不期而至。
慕容琬背倚着床榻,半寐半醒。近日她总是多梦,难以深眠。雨声霖霖,恍惚间,她又想起了那一年……
那年也是一个夏日,十二岁的慕容琬随母亲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贵族少女黛眉轻画,朱唇略染,天人之姿已初露端倪。然而慕容琬却有几分男儿性子,一身晴蓝色软缎宫装竟被她穿出了英朗之气,行动间是有别与世家女子腼腆羞涩的从容自若。这让见多了皇室女子温柔和婉样子的皇后不禁眼前一亮,心中颇有几分欢喜。
皇后娘娘担心妇人间的闲话,没得拘束了年纪正轻的慕容琬,便贴心地命侍婢带她去御花园游玩。彼时,园中的花木开得正盛,百卉含英,逞妍斗色。慕容琬流连其间,只觉得奇珍异草名贵纷繁,果然是自家花园不可相比的,一时间竟忘了时辰。
夏日的天气如同孩童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热辣辣的日头,刹那间却疾雨忽至。慕容琬连忙让侍婢回宫取伞,自己则以袖遮头,急匆匆地跑到不远处的凉亭内避雨。
刚踏入凉亭,慕容琬却见一个着赩赤色如意纹云锦衣袍、金带皂靴的青年,正负手背对她而立。慕容琬很少进宫,自然不认得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