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外（4）

台灯被按灭，工藤新一在倏然消失的光明中闭上了眼睛，几乎在下一秒，这双面对犯罪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直视着黑暗。

他是在一年前发现自己可以在某些时刻夺回自己的“身体”，就像是某种禁制突然打开，毫无规律的自主权，却是他的梦寐以求。

他伸展一下身体，室内鞋还存温热，他缓缓走出了房间。

漫无目的地在街道游荡，他知道在这个时刻这个世界没人能看到他，擦肩而过的人迈着疲惫的步伐，他看着眉眼难掩倦色的女人一手扶着电话一手揉着腰，脸上的妆掉得七七八八，衬衫也解开了两颗扣子，但语气却是温柔的：“对啊，妈妈刚刚下班，宝宝今天乖不乖。”

她明明哑了的嗓被提起来，扬着和孩子聊天时雀跃的调子，步子迈得更快了些。他却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幸福。

因为有归途，去路的所有荆棘都显得微不足道。

而他的归途呢？

他走到天文馆，想起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母亲带着他来到这里参与夫妻之间的推理游戏，来自侦探小说家的父亲的敏锐推理能力和母亲的活泼坚韧在初露锋芒。工藤优作和有希子时不时会打电话联系他，关心他的生活状态，但也仅限如此，即使已经不再年轻，夫妻俩的活力不减，仍然坚持探索着未知，联络时不良的信号模模糊糊传来他们的面容和异样的景色，他偶尔对上父亲镜片后那双锐利的眼睛，总是忍不住想永远比他先想一步的人是否看出了躯体后深藏的灵魂。

一旁的望远镜是深空探索的一只眼睛，他俯身看向大地，隔着厚重的镜片，霓虹灯闪耀整个城市，米花町在诺大的城市里变成了寂静的角落。

“我的手机怎么会在我的帽子里？”女孩蹲在地上看着下水道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看着自己双手合十的求饶道歉，女孩只是恼了片刻还是原谅了他，事情最后以赔了女孩一个新手机和准时履约的乐园之游告一段落，当时谁也不会想到那是别离序章的拉开，他的青春，他的身体，他的爱人…

她狡黠地笑着，手指圈着一个海参男挂件晃着手机，步子轻快地踏着。记忆回到收到她结婚请柬的时候，当时脑袋嗡嗡作响，在震惊之下很难说当时心里潜藏的情感没有怨恨，可是沉淀在最后可最后反而是遗憾，是自怨，她已经坚持很久了很久了，久到所有人都换上了智能手机，只有她把他送的手机牢牢地握在手里。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中年大放异彩的毛利小五郎和竞争激烈的年轻侦探奔向未来，也只有她在等待一个归期未定的工藤新一。

多罗碧加游乐园的所在地已经改造成商业中心，他直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直直地看着望远镜旁边的一个空位，掌心似乎圈着什么，向前虚空地伸出手，片刻后，无力地垂下。

深夜的帝丹高中陷入一片夜寂，他坐在绿茵球场边上看着在风中轻轻动着的球网，不需要足力增强，他可以轻松传球过人一脚射门，这是属于工藤新一的--肆意的青春。和朋友一场球下来酣畅淋漓，也不管汗流浃背着难受，勾肩搭背吹捧着对方的球技，偶尔被打趣着多少女孩站在边上看着他的表现，听到这种话，他总是会往球场边某个位子瞧上一眼，即怕那人听见又怕那人没听见。

他的青梅总是面上不饶人，手上动作还是不停着给她递水，那时候她每天都要参加空手道集训，次次跟他一起回家的时候身上总是清爽的，他每次都暗喜着不点破，小兰啊，还是迟钝了点，不过他总是可以等的。

他继续走着，最后停在了一幢高耸的大厦，楼上只剩下几层还亮着灯，他跟在揉着眼睛嘴上还在抱怨加班的男人后面上了电梯。

昏暗的演播厅已经空无一人，他看着台上空置的座椅，想象着当这个地方亮起来的时候，在视线的中央中央的人会如何正襟危坐，但是手指却会因为紧张蜷起，不对，小兰的紧张其实很难露于表面，她当时参加关东空手道大赛的时候，当时状况焦灼到选手脸上豆大的汗水落下都会让观众心头一紧，园子急到站起身呐喊，而她还在淡定着观察局势，最后出手一击。但最后他走到她身边为她庆贺的时候，她才像刚刚卸下劲儿，手抖得不停，汗流浃背也掩盖不住她面上的轻颤。

他能控制自己的第一天去了毛利侦探事务所，那个地方已经变成了连锁酒店，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于他而言只是一个长长的梦，醒了之后周遭的一切都在提醒他属于他的一切都已经被夺走，是再也无法挽回损失。那一刻他失去了奔去美国找毛利兰的支撑和念头。她已经向前走了，被迫留在原地的换成了他而已。

他扯了扯嘴角尝试振作精神，借着从窗外泄进来的月光，他看见了走廊一面长长的照片墙，他上次来跑到剪辑室只看到了剪辑人员选择名人特效的时候看到了她两张照片，这次是第一次进演播厅就有了收获，属于她的荣耀陈列在她面前，从一个青涩的天气播报员到旁边那张成熟的主，他第一次觉得他的夜视能力不够敏锐，他描摹着她的眉眼，还是觉得不够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