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危(上)
“碧眼狐狸善于用毒,这是她惯用的九转紫阴针的解药,多配了这些,张道长你留着以备不测。”
“嚯,这么快就配出了解药,厉害!”
“唐沅告诉我毒药的方子,我依方对症配的药。给那孩子用了确实见效,不然这毒确实不好解。”
张之维道了谢,把药瓶揣进怀里。就在此时管家过来,向端木瑾道老爷找她有事。这是人家谢家的家事,张之维不便置喙。
端木瑾匆匆地离了书房。张之维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心底似是有蚂蚁在暗暗地爬,此时一人独处,不宁的心绪又涌动起来。一个时辰前,他还在回家的路上,两下里就和唐沅错开了。这么大的汉口城,茫茫人海,人潮汹涌,就是同路相向而行,也不一定遇得上。
等唐沅回来,要和她说什么呢?首先是看看她是否如石门所说受伤,然后问问她碧眼狐狸的事,剑谱的事,告诉她今天他和武当二人见了面……还有刚刚端木瑾的劝告。要说的事一箩筐。
他起身来到窗边。白天为了采光窗棂大开,这会儿也没有合上。昏黄的夕照大片大片地扑进来,有一种颓唐的气氛。窗下也栽了一排绿菊。有几朵已经衰败了,花心卷曲着,疏疏落落地印着几个黑斑。
谢家花园的布局仿照苏州园林,亭台楼阁假山池沼,花木扶疏曲径通幽。陆家同样是这种风格,唐沅似曾提起过北京的唐府也是如此。张之维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亲近了。
花阴深处幽泉脉脉,水声极幽微,对岸廊下间隔很远地,一盏一盏渐次点起灯笼。
身后忽然传来响动。那人脚步很轻,呼吸也是轻细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一阵并不存在的风。他回过头来,只见一袭青衫的唐沅俏生生地站在门边,和他视线相接时,沉静的眼中光焰微亮,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个笑容。
“你来了。”
两人竟是同时说出这句话,各自都一怔。张之维握着唐沅的手,引她在方才端木瑾坐过的椅子上坐下。不知是不是唐沅先嘱咐过,没有仆人来端茶送水地打扰。张之维抚她腕脉,正常得很,倒是被他的手指一碰,痒得轻轻颤动。
“怎么啦?”
张之维轻轻舒了口气。正想怎么开口时,唐沅反而先谈起了她今天和碧眼狐狸意料之外的会面。
碧眼狐狸是在下午突然地出现在落花巷里的。唐沅去了李家一趟,回来就看见碧眼狐狸把堂屋和她的卧室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坐在椅子上纳鞋底。
“我听说以前她就服侍你。”
唐沅两手抱着张之维的左手,掌心与他相贴,像在把玩他的手指一般,闻言淡淡一笑。
“是这么回事。因为她是我塾师高先生的妻子,高先生又是我祖父的幕僚,所以家里人对她都很尊敬,她在我们家真是很规矩呢。因为高先生走得早,后来她差不多就是我的保姆,只管做一些贴身的活计。我去北京念书的时候,只带了她和一个从小就跟着我的丫鬟。”
张之维想了想道:
“你是为了盯着她?”
“叫她独个儿在家里,我不放心呀。虽然我是希望她安分守己,可她的盗性从来没有改过,有机会她兴许还是会做案的。我想一般的人也辖制不住她。诶哟,说远了。她来收拾房间并不全是好心,借机搜了我的行李是为了找一件东西……”
张之维心头一凛,追问道:
“什么东西?”
唐沅微微眯起眼睛,细微的光彩在她雾霭朦胧的黑眸中一闪而逝。
“……武当的太极拳剑谱。当年师娘从武当盗出心诀,她不识字,只能依图修炼,毕竟不得其法。所以授我武艺,也有让我教她书中心法的意思。只是这部心诀后来烧毁了……也就是我十三岁那年一个夏天,我们家厨房走了水,把女仆们住的下房连带着烧着了。那时她跟我在亲戚家看戏,回来时火都扑灭了,那书册放在她的屋子里,自然也烧成灰烬。”
张之维“哦”了一声,接口道:
“虽然可惜,但也不全然是坏事。那么想必你帮她又重新整理了一部?”
“是啊。”唐沅颔首,“依着我俩的记忆,她又告诉我守一道人传她的一些功法,花了小半年的功夫,我复原了原书十之七八的内容。那书单看文字图画,好像并不艰难,里头的意思却是很深的。这本书写好之后,我仍是交给了碧眼狐狸,后来也叫她带走了。”
张之维想到了石门的那个问题。唐沅是知道拳剑谱价值的,若无万全把握,她会给碧眼狐狸么?既然唐沅对书中的内容了如指掌,想必领会的程度也远胜碧眼狐狸,那么——
“难道你自己也……”
唐沅睁大双眸,好像头一次看清他的面容似的认真地端详他,扑哧一笑:
“要说你好骗呢,有时候是挺好骗的——不过聪明的时候,也真灵透。”
张之维面无表情地扯了两下唐沅柔嫩的面颊作为不满的表现,精准地找到了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