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心
己说倘若不是被逼得实在无法,断然不会离家。可究竟是谁在逼迫她,她也不愿意说明。她有许多事情都不肯对人说……”端木瑾说到这长叹一声,忆起她问唐沅既无处落脚为何不去找她,而唐沅默然以对的情景来。
端木瑾想,以唐沅的修为,满可以在江湖中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或许原本唐沅也是这么认为的,她离家出走,既是形势所迫,也是心之所向。可是当她真正入了江湖,却又发现江湖同样是教条林立,处处都是世俗枷锁的束缚。她对家人和朋友,正是“未免有情”,割舍不下,但叫她回去过循规蹈矩的深闺生活,她又不甘于那种寂寞无聊。如今在江湖漂泊,唐沅似乎也没有因得偿所愿而真正快乐,一样是隐姓埋名,唯恐有玷家门,使唐家受到牵连,甚至不愿也不能承认对张之维的感情。唐沅纵使不把婚约放在眼里,也不能不以门第门风为念。
这正是“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即便是身怀绝艺,才高于世又任性洒脱如唐沅者亦不能免。端木瑾不禁深深地叹息。
“张道长,也许逼迫唐沅最深的……正是她自己。”
傍晚时分,群鸦鼓噪着,三五结伴归巢。唐沅披着一身暮色归来,张之维正在厨房里忙碌,闻声出来问:
“回来了?去了好久。”
“嗯。”唐沅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苍白着脸微带倦容,“你先吃吧,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她走了两步,忽然站住脚,回头盯着张之维。她微微皱着眉,俊秀的眼中闪过剑似的寒光:
“有谁来过了?”
张之维被她这么一问,当真一惊,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
“你是说谁?”
“——江湖小栈的人?端木瑾……是她来过了不是?”唐沅察言观色,立刻就从张之维脸上读出了正确答案。她冷笑一声,紧紧地咬住下唇。张之维道:
“她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担心你所以来这儿找你。”
“难道她是本方的土地,我去哪儿还要向她汇报吗?”
这话未免太尖刻,张之维皱了皱眉说:
“这何必呢?”
唐沅紧绷着脸,冷冷地反问道:
“在天津她帮石门逮我,到了汉口她又打算串通你么?反正我是跳不出她的五指山?”
“这又是从何说起……”张之维嘀咕一句,天津的事端木瑾可半句没提,但那也无关紧要,反正他看得出唐沅正在气头上,对端木瑾正是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怎么看都不顺眼。
“她和你说了什么?”
“无非是济世堂跟玄洋社的梁子,还有你前几天夜里去行侠仗义的事儿。”张之维一想到这个心里也不禁倒了调味瓶,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唐沅瞒得密不透风?
唐沅静静地盯着张之维,好似一只猫在全心全意地凝视它的猎物——张之维无端地产生了这种联想,似乎他成了一个水晶人,被这双黑晶晶的眸子看得透透彻彻。她垂下眼睑,转头急匆匆走进自己的卧房,张之维意识到情势不对,几步跟上去,赶紧站到唐沅身前问:
“怎么?一句话不合意,这就又要跑吗?”
张之维的个子多么高大,堵着唐沅的去路好似一座山。唐沅皱眉道:
“我心里烦乱,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张之维道:
“那是可以。只是你不要又玩儿失踪,平白使人担心!”
“我干嘛跑?”唐沅气得直冷笑,“我真想走,谁也拦不住——你未免把你张之维看得太高了!”
“你究竟是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张之维觉得唐沅这火气来得莫名其妙,且气且笑且忧,也有点动了无明,“就是你这小狐狸再狡猾,也休想在我面前逞强!”
他想按住唐沅肩头,不料唐沅翻手拿住他手腕神门穴,却向他肩头一推。张之维没想到唐沅说翻脸就翻脸,毫无防备,眼看唐沅越过他直奔窗子,金光咒随心而起,作蛇形追上她,却被唐沅挥手击落,只见她脚尖轻点,已轻飘飘穿窗而出。来不及多想,张之维立刻跟上去。
此时天色已暗,明月初升,唐沅葱绿色的背影如一朵绿云般飘忽起落,张之维虽紧随其后,总是差着两三丈距离。张之维此时心中气已消却,倒涌起一股对唐沅的佩服之情。他当时和周圣追着石门唐沅的行踪,周圣自然修的也是武当心法,可修为较唐沅就差之远矣——周圣固然是年纪小,但唐沅也不曾在武当门下修习,却自有这种轻灵劲儿。
唐沅知道张之维追在身后,忽而提气纵步,加快速度甩开他。但她奔波一日,更兼心神俱乱,这一口气也是强弩之末——堪堪在汉江边停住脚,唐沅捂着胸口喘息片刻方定。
这就是她与端木瑾分别后,避开江湖小栈的人寻得的散心之所。这是汉江边再寻常不过的一片荒滩,岸边也没有人家,只有几株大柳树,将纷繁的柳丝垂进江水中。遍地是萋萋的荒草,面前是滔滔的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