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聆欢(三)
含笑道:“待到春光烂漫时,杏花微雨,则有别有一番韵味。”
杏花么?
父皇常爱听母后吹箫,其中有一套《杏花天影》,是父皇所钟爱的。父皇常说,杏花温润和婉,香远益清,如娇羞少女,不似桃花的艳丽,又不似寒梅的清冷,于平淡处令人心折。
我低头揉弄着裙带上挽的海棠花结,忽然如临深渊,整颗心都沉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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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奥城的冬日裹挟着凛凛北风呼啸而来,搓绵扯絮般将九重宫阙覆上一层银妆。时近新年,宫中也日渐透出喜庆的气氛,秀清带着宫人把合欢殿打扫一新,悬挂五福吉祥灯,迎接这一年的更始。
近来皇家喜事连连。九皇叔与小姨母添了弄璋之喜,庆贵嫔与洛婕妤都诊出了喜脉,已出嫁的淑和姐姐也早产生下了一对龙凤呈祥……年节时下,这都是添丁添福的好兆头。父皇便命内廷司将各宫各殿都挂上了大红绸缎,宫门遍贴“五子登科”、“瓜瓞绵绵”、“百子闹龙灯”等花样的年画,讨个子嗣绵延的彩头。
我去各处贺了喜,越发冷得不愿出门,缩在合欢殿的暖阁里消寒,看秀清进进出出,一时剪了窗花分派小宫女去各处贴上,一时又在窗边贡上一瓶玉蕊檀心梅。那梅花高约二尺,枝条舒展,半是恣肆盛开,半是含苞待放,花瓣上尚有点点白色的冰晶,晶莹剔透,映着黄玉般的蕊,殷红宝石样的花朵,相得益彰。
玉蕊檀心梅是母后最爱的花朵,父皇将它种遍了柔仪殿前后。我一见那梅花,便笑吟吟转身,果然母后领着槿汐姑姑走了进来。
“母后。”我脆生生唤道。
母后爱怜地望着我,抚着我的发心微笑:“今日你父皇在上林苑设宴饮酒赏雪,你怎么不去?”
我挑了挑眉,道:“是为了欣母妃晋封夫人而设宴,母后怕喧宾夺主不肯前去,儿臣自然也是一样的。”
母后笑道:“你还是个孩子,跟本宫怎么能一样?怎么不说自己怕冷才不去?”
我伏在母后膝头,俏皮地笑:“母后何苦拆穿我?……还不是母后好端端地非要提起上林苑雪景绝佳,才让父皇起了这个心思。”
母后拢了我在怀里,身上西府海棠的香气兜头兜脸把我笼住,笑容欢悦似清晨明亮的露光,淡然解释:“出了晁氏那桩事,你温仪姐姐又去了通州,你父皇心里一直不大安乐。好容易赶上近来喜事多,又到年下了,由着他好好乐一回吧。上林苑远离内宫,少了许多拘束,也能更自在些。”
晁氏……我眯了眯眼,想起明攸宫里那个被我所厌恶的“晚晚”。因着有孕,晚贵人晁氏晋了芳仪,却胆大包天,在中秋家宴上试图构陷母后害她小产。幸而母后机敏,当场捉住了她的罪证,力挽狂澜。
父皇失了皇嗣,一怒之下便赐死了她,连尸首都丢去了乱葬岗。如今宫里出了母后,大约也没人敢提起她了。后宫里少了一个“晚晚”,便是这般稀松平常,而我也并没有感到高兴。
“泽儿的生辰又快到了。”母后闲闲道。
“大年初一的生辰,皇兄可是独一份儿的。”我盈盈微笑,刨去脑中那些不快的琐事,“皇兄开年就满十五岁了呢。母后可想好了给皇兄的生辰礼么?”
“泽儿又不是女儿家,要十五岁的及笄礼。”母后抚着我的脖子道,“倒是本宫的聆欢……开了年,你就十三岁了。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聆欢生在二月里,姝丽冠绝,可不正是‘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儿臣不依。”我知晓杜樊川这首诗的内情,红着脸抱怨:“母后拿写歌姬的诗句来取笑我。”
母后摇摇头:“赞的都是美人,借的只是词句,何必在意身份之别?便是有错,也是那诗人的错,谁叫他自命风流写诗来哄人。”
“若照母后这样说,那些写诗填词的便没几个好人了,他们写出来的美人多是逢场作戏的勾栏儿女,才不肯拿这些词去轻薄自家的女眷。古来才子,多半是这样虚伪的。”
母后含笑道:“聆欢看得透彻,只是好好的连古往今来的才子都编排上了。若是来日你也被指婚一个才子,就如隆庆朝乐安长公主那般,又当如何呢?”
我心头突地一跳,没来由地想起手执书卷从我面前经过的少年郎……旋即轻咳一声,微红了耳尖,嘟囔道:“管他什么才子,我难道稀罕与他日日吟风弄月么?我要嫁的郎君需得配得上我,只会做些酸诗算什么本事?”
母后斜了一眼槿汐姑姑,抿嘴儿笑个不停:“听听,这才多大的人儿,竟开始惦记给自己挑驸马了!你已是帝姬,要一个配得上你的人,难不成去别国挑一个皇子王爷去和亲么?”
我被说得气恼,缠着母后厮闹。还是槿汐姑姑笑着打圆场:“帝姬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怎舍得让帝姬去和亲?咱们大周也有不少异姓王侯,身份上也勉强配的过了。”
母后深以为然,拍拍我的手,似乎正了神色,说道:“你可记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