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归府
张瑞华年幼时体弱多病,寄做火神童女①才见好转,还有个道号叫华阳居士。
因此每年火神诞日,她拜完神还要在火神庙里住上七日,饮风啜露,以示虔诚。
今是七月初六,算算正好满了七日。晨起辞送火神,张瑞华便驾起全副仪仗,前呼后拥,驷马高车,一路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鹤山王府。
琉璃宝顶车停到垂花门前,门内早已停着她仪制内的青鸾步辇,她一下车,凡见者无不跪地参拜。
进到朱槿院,院中早已跪了满地的奴仆婢女,齐齐道:“恭迎夫人。”
张瑞华虽是王夫人,领的却是王妃的例,独占一处院落,满院二三十个奴仆皆只服侍她一人。
张瑞华站在台阶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一个丰腴妇人身上,沉声问道:“敦哥儿呢?”
公子敦的乳母穗英原本便满脸慌张地垂着头,闻言打了个摆子:“夫、夫人恕罪,公子晨起在树荫下多玩了会儿,午间便发起了热……”
小孩儿家整日在屋里待着不透气,穗英原想着趁暑热未起,让敦公子在外头走动走动,哪想就逛了两圈,刘敦出了些汗,中午就倒下了。
伺候敦公子可不是个轻省活计,穗英是在刘敦身边待得最久的一任乳母,不过今日眼见也到了尽头。
张瑞华原本便因暑热烦心,听到这更是像个被点燃的炮仗,喝道:“外头暑气重,谁让公子出来的?四五个人,看不好一个奶娃娃!”
她说着,抬腿便往东屋里去,留满院的下人都跪在原地,噤若寒蝉。
张瑞华的人生称得上一句顺遂:她是舒夫人的娘家侄女,因肖似舒夫人,从小便被爹娘捧在手心里,宫里头的姑母姑父也对她疼宠有加,时不时便要召进宫中伴驾。
长大后,又嫁给了表兄刘显,两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姻缘,自然美满恩爱。
如此出身显贵又恩宠加身,即使她名头上是妾,可连淑熹殿那位正妻都要让她三分,更别说在她地位之下的侍妾们。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与表兄只得刘敦这一个孩子。刘敦遗传了她的不足之症,从小体弱多病,周天子亲自给他起名为“敦”,便是希望他身体敦实,健康平安。
可刘敦显然并没有撑起这个名字,长到三岁,时不时便要病上一场,小小的孩子瘦的跟细杆儿似的。
东屋里头摆着足量的冰盆,烈日炎炎,此处竟清爽非常。
张瑞华走到床边,看着锦被中脸色苍白的孩提稚童,不禁美目潸然:“敦儿不怕,阿娘回来了。”
刘敦昏昏噩噩地睁眼,恍惚看到母亲的脸庞,但他实在乏力,只对着母亲微微一笑,又晕沉沉睡去。
瞧他这副模样,张瑞华心都揉碎了,怕刘敦听见,她拿帕子捂着嘴,坐在床边默默垂泪。
半晌,她才忍住眼泪,给孩子掖了掖被角,悄无声息出了东屋。转脸冷然道:“太医怎么说?”
趁张瑞华在里头的功夫,拂冬已摸清了这几日院里的大小事宜:“请张、严二位太医诊的脉,说是偶发心悸,好生养两日便无碍了。”
又柔声劝道:“敦哥儿吉人自有天相,娘娘也莫要太过忧心了。前儿张太医请脉时还说呢,娘娘便是思虑过甚以致脾气郁结,才食欲不振,整日打不起精神。”
张太医是张家的本宗族亲,一直是舒夫人的心腹,办事很是尽心。而严太医是小方脉②圣手,自刘敦出生起便为他诊治。
听到这两人都说不碍事,张瑞华松了心弦,才发觉身上急出了一身冷汗:“叫人去张家传话,让母亲再去找更妥帖的乳母来。”
至于穗英的结局,拂冬心下了然。
拂冬瞧见张瑞华额头上一层细汗,又道:“娘娘一路风尘仆仆,奴婢扶您先去更衣吧?”
张瑞华点了点头,她这时才想起念夏。
她身边有拂冬、念夏两大婢女,拂冬聪慧机灵,念夏沉稳谨慎,都是自小伴她长大的。
张瑞华此番去岚山拜神,身边只带着拂冬,将念夏留在院里看顾。方才张瑞华进院的时候,念夏便在院中迎候,这会儿还在跪着呢。
“起来吧。”
众婢众星拱月般围着张瑞华走进次间,齐手将她身上的璎珞、披帛和五色垂绦一应摘了。
这些配饰摘干净之后,又有人端来了盛着温水的铜盆和沤子澡豆,服侍她又是擦面、又是净手,一番清洗之后,婢女们才脱去张瑞华身上的霓裳③,换上一件盘金彩绣的烟罗大袖襦,搭一条串了红宝的珍珠衫,下着缕金百蝶的妆花月华裙,脚上是柔软的珍珠绣鞋,从九天中的仙女又恍然变成红尘世的贵女。
她坐在妆台前盘髻,念夏捧着抄录的彤书在旁轻声念道:“廿八日,宿安美人明心堂,廿九日,宿安美人明心堂,初一日,宿淑熹殿……初五日,宿安美人明心堂。”
张瑞华虚着眼听完,“几日不见,这安美人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