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上仙界

裴玄殊搂着她的肩膀，脸上明艳的笑容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错觉。

他们俩跟着大家进了府。

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一派景象。

裴玄殊则是扮着好丈夫的、好儿子的样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和他聊过的人，似乎有种错觉，纪清枝嫁到裴府的这三天，他们两个人如胶似漆，从未分离。

倘若，裴玄殊没有那些混名。

中途的时候，她家大姐姐畏畏缩缩地把她拉到一旁，旁击侧敲，问她婚后生活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她假装难为情地摇摇头。

看她这般不好意思，大姐姐才放心。

不仅如此，她的几位哥哥则是在她面前安慰，说裴玄殊已经迷途知返，知错即改。全然没有外人传的那样卑鄙无耻。

她的嫂嫂们更是夸她御夫有方，问她到底使了手段，能将一个纨绔子弟变成全然不同的人。

她呢，都是害羞的笑笑，不去回答。

生前的事情，也不知是何缘由，清枝记得越发清晰。

杜卿跟在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你为什么要下十八层地狱。”

她定了定心神，张口就说:“我要上仙界。”

这话听着有些可笑，但杜卿没有笑话她。

他只是提醒她:“在地狱里，每一只鬼都吃人。它们油嘴滑舌，会挑一些看着好骗的鬼一起受罚，这样它们心里才会平衡。你要小心一些。”

“嗯，”纪清枝只当他好意。

“先前和你聊天的无头鬼，记得吧。她生前是人牙子，专挑女子小孩儿拐卖。她至少拐卖了有三百来人，最后一次拐卖，把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绑了发卖。那小姐十六岁，正值青春，被她用三十文钱卖给了一个满口黄牙的老男人糟蹋。后来小姐的家人把她找了回去，那会儿小姐已经疯了。她家人不死心，找了许多大夫为她治病。治了很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却被人传出丢了清白，人人都责骂她不知羞耻，还有脸活在世上。本来已经快治好病的小姐，这下子彻底疯了，在一天夜里，投井自杀了。”杜卿很平淡地叙述着一个大家小姐的可怜一生，“后来小姐的父亲心里恨极了，在一天晚上，带着一些家丁，一把火烧了那个老男人和这个人牙子的家，并且趁机杀了他们，将他们的尸体剁成碎末扔在狗窝里。”

纪清枝听着这个故事，心里五味杂陈，一下叹息那姑娘凄苦的一生。

“那这个无头鬼要受的惩罚挺多的，”在地狱就想地狱的事，清枝努力说服自己不去在意无头鬼的生前，“她要受拔舌之苦、铁树之痛、还要被丢下油锅、扔到血池里，最少四层地狱要惩罚。她如果再杀人放火，至少要下六层地狱，有她受得了。”

“所以，”杜卿接着讲，“有些人的罪孽不会因为死而消失不见，他们成了鬼，也要还罪的。”

这话说进纪清枝的心坎里去了。她那个听信妖道谗言的丈夫裴玄殊，要真成了鬼，可有他挨的揍。

“就怕有的人成不了鬼，留着人世的混账事儿，专门恶心记得的人，”纪清枝嘟着嘴嚷嚷着，万一啊，万一裴玄殊真是仙界将军的转世，那他死了之后，直接回到仙界，不用受着十八层地狱的煎熬。

那他可真是享福，在人界的时候，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到了仙界位高权重，没人管得了他。

“也不是那个意思，”杜卿低着头，谁也没看见他的表情，“没有人愿意离开后，留给别人的是糟糕的事。”

“谁知道呢，”纪清枝耸了耸肩，看了一眼还剩在队伍里的鬼。

不知不觉，这群鬼魂走得七零八散，除去她和杜卿，现在还剩下四五只鬼。

纪清枝有些疑惑，问杜卿，“为什么队伍里的鬼越来越少了？”

杜卿蒙着布的眼睛异常好使，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样子，平静地说:“在这条长廊里，随时都有可能掉进到地狱中。就是看每个鬼的运气怎么样，运气不好的早下地狱。”

纪清枝好奇:“那运气好的呢？”

“晚点儿下地狱。”

“额，”她有些纠结，“就没有可能直接闯入十八地狱？什么苦都不受？”

好吧，说句真的，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纪清枝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杜卿用冷冷的，不带有一点儿迟疑的语气，打破了一个女鬼的天真:“没有可能。”

她小声道:“行吧。”

她认命了。

纪清枝和杜卿的运气是真的好。

有的鬼早就掉进了第一层地狱，有的鬼被拖去第八层地狱，有的鬼……它们各自去为生前做的事赎罪。

只有纪清枝和杜卿在找下地狱的入口。

她是真没想到，在这条乌漆麻黑、没有尽头的长廊里，她是唯二的下不去地狱的鬼。

来之前怎么没有人告诉她，下地狱的路不是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