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鼎一脔
“当树叶凋零,人们就知道秋日已经到来。
尝过一片肉,便能知道鼎中全部肉的滋味。
人也一样,无需过问,从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能推测出他不可告人、极力隐藏的一切。”
王翦侃侃而谈,丝毫看不出平时的散漫态度,“七国分裂已久,区分国别更加简易。简单举例,各国用历不同,月名也有所区别,秦国端月,楚国称为邢夷。秦国十月,楚国称之为……”
他话音顿住,轻“啧”了一声,投出手中的毛笔,正中撑在案上,昏昏欲睡那人的脑袋。
“啊……疼……”
一声娇呼,芈芙握住砸在自己头上的毛笔:“成矫!”
她侧过脸,刚想教训成矫,却被王翦打断。
“叫成矫也没用,”王翦略一思索,手指轻敲桌案,“芈芙今日射箭加一百支,自去和嫪易领罚。”
“……是。”芈芙脸皮薄,红着脸低头,不情不愿应道。
偏偏王翦还不放过她,明知故问:“芈芙,秦国十月,楚国称之为?”
“……夕月。”芈芙小声回答,被王翦这么一折腾,再也没了睡意。
“秦人尚武,齐人善乐,再比如,各国服制不一,芈芙所着楚服,昌文君所戴高冠,就同秦国的服饰有很大区别。”
整堂课上,可能是芈芙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异国之人的原因,被王翦不停提到,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正襟危坐。
好在时光飞快,总算熬到了结束。
“我所讲的这些,都需要谨记在心,”王翦面色如常,“我给你们三日时间,要在不引起目标警惕的情况下,将对方的信息一一摸清楚。”
此话一出,在座的三人都觉得新奇,第一次听到这种考查方式。
“至于调查目标的人选,公平起见,抽签决定,”王翦从袖中拿出一个小木盒,“竹片上写好了名字,全凭运气。王上,先请。”
秦政起身,从容在盒中取了一根竹片,看了眼上面的名字,面无波澜。
“王兄,抽到何人?”成矫跪坐起身,一双眼恨不得贴在秦政手中的竹片上。
“到你了,成矫。”王翦不耐烦敲敲桌案,袖子不经意间掩住木盒。
成矫一听,急忙上前,手伸进木盒,摸着里面的竹片,犹豫不决。
“请尽快。”王翦连连催促,对于他手上的结果,一点也不好奇。
他摸索半天,心一横,抽出一片,望着上面的名字,脸上的紧张期待瞬间被失望替代。
他对此结果不满意,伸手还想再抽一次,手背被王翦毫不留情拍了一下,只能捂着手,悻悻坐回原位。
“下一个!”
芈芙最后一个上前,想着秦政和成矫的表情,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我可否……”
“不可!”王翦弄这一出,等的就是她,“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芈芙一怔,伸手抽出一根竹片,望着上面熟悉的名字,紧张的心情微微缓和,脸上露出一个安心的笑来:“嗯!我会努力的。”
嫪先生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但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借着射箭的机会,这三日,她有的是时间和嫪先生相处。
这个抽签结果,她很满意。
王翦见事情已经办妥,心满意足让三人离开。
“王贲,你留下,”王翦又从袖中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小木盒出来,大手一挥,“把这些都处理了。”
王贲愣住,回头看了眼三人尚未走远的背影,焦眉苦脸道:“阿父,你怎么又这般行事?”
阿父从小就喜欢耍他玩,现在连王上也敢蒙骗,还不止一次!
王翦摸了摸鼻子,作势要起身:“也罢,我这去跟王上请罪。”
“只此一次。”王贲无奈收好木盒,替阿父收拾烂摊子。
王翦算好了每个人的抽签结果,算好了芈芙是接近嫪易的最好人选,算好了王贲会替他隐瞒,却算漏了他那三个徒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有什么好调查的?”成矫走到半道,开始抱怨,“我娘的一切,我还不清楚吗?”
他抽到的目标正是荀姬。
“王兄抽到何人?”
秦政脚步不停,直接将手中的竹片递给他。
“是祁姨呀,真不知道王翦这是在玩什么把戏,”成矫接过,见到上面的名字,顺理成章推断,“芈芙,你抽到的是祖母吧?”
昌平君夫人深居简出,与宫中来往不多,因此,成矫认为芈芙的调查目标是华阳太后的机率更大。
芈芙把竹片藏在身后:“不告诉你。”
成矫起了玩心,嘴上说着不稀罕,趁芈芙不注意,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竹片,望见上面的名字,脸色一变,朝秦政大声嚷嚷道:“王兄,不公平!为何芈芙抽到的是嫪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