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与苍老】

潮水夜伴凤凰台，闺阁内香熏灯暖，她为自己换了件浅彤色锦衣，虽不及她过往衣着那般鲜红浓烈，但比起她这些年来的清淡从简，已是明艳了太多。

今天是东吴享受胜利的好日子，她想该是用行动来表明心意，将自己焕然一新，只为给东吴增添一份喜庆和祥瑞。

她略微敷粉，抹了淡淡的胭脂，气色便显得好了。对着铜镜，一笔一笔，她将远山黛眉细细勾勒，手感有些生疏了，当真平日她鲜少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为妆容费心。

她执一片红纸轻含唇间，微用力抿阖一瞬，唇色便透出了红润。

“犹记得，郡主好像很久没这么悉心打扮自己了？”侍女站在身后，梳着她长而浓密的青丝，不由笑说。

“好像是吧，连我自己也不甚习惯了。”镜中她沉下眉眼，刚染红的唇微微扬起，绽放一朵神似彼岸花的笑，美艳，却又带着凄凉，“你且看我这般模样，可是觉得我苍老许多？”

“不，郡主容颜如昔，依然如花似玉，娇美得很。”侍女急忙否认，望向镜中冲她笑得温暖。

“不必讨好我了，年华在我身上流逝，我自然心里有数。”她淡然笑着和镜中的自己对视，取一支步摇欲往发髻试戴，“这一转眼，我都是虚岁三十二的人了，哪里还比得上花和玉？”

说罢她不经意地轻抚面颊，抚过细纹清浅的眼角，透过那一双忧郁的眼眸，她忽然很真切地看透了自己。

她再明白不过，这白驹过隙的十余年，老去的不光是年岁和容貌，比这些老得更快的，是心境。

那颗阅尽世事变迁，沧海桑田的心，饱受战乱所带来的久治不愈的伤痛，在宿命的车辙倾轧下早已是斑驳不堪。

妆扮自己用了她许久的时间，以致她前往吴王宫贺宴时已经错过了宴前的封赏，不过她一路走来也能从宫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里听出个大概。

她听说陆逊这次于夷陵大破刘备蜀军，因其至高的战功被孙权加拜辅国将军，赐封江陵侯。

朱然也被擢升为征北大将军，赐封永安侯。

她当然是为他们高兴的，他们舍身忘死，竭尽智勇换来今日的荣耀，他们都是江东的英雄。

她听到最多是周遭人对陆逊无边无际的赞叹，说他此番大胜，实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们口中的陆逊，是运筹周密，用兵奇略的神人，他们甚至断言，若有陆逊在，定可保江东二十年无虞。

她默默听着，不作附和，却是触动至深——

伯言，你听到了么？

你沉默了几十年，沉淀了几十年，蕴藏了几十年的力量，随你心底强大的火焰一朝迸发，举世震惊。

你不是神话，却比神话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