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陈文默一时惘然,她表情严峻坐在她对面,与平日插科打诨的那个人实在不同,他头一回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懊恼沮丧。
两人一时无言,半晌,陈文默轻声道,“袁姑娘,你有没有后悔蹚了我这趟浑水?”
不是是不是,是有没有。
“我没有,因为这一趟我并不是为了你,是为我爹。”
“我知道,可是我也觉得,你这笔买卖并不划算。”他轻轻道。
不是觉得,是也觉得,这话恰恰霍临风也与她说过,显然这个“也觉得”是因为霍临风在先。而那时霍临风有意为难,他本应是在为霍临风取茶的路上,何以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袁若卿搅袖子的手停了,眸子中染了些冰粒子,揪出他话中破绽,怒道,“你偷听我和霍叔的话?”
她以为他只是一时失语,此时被识破定要慌乱,就算定力再强,眼的情绪也会有迹可循。霍临风专爱修习旁门左道,她这等看人心思的功夫就是经他指点。可是她盯着他的眸子看了很久,他一如既往目色深沉,静默不语,甚至连辩解也无,竟算是默认了。
陈文默耳力很好,这个她早就有见识到,可是他竟连她都怀疑,枉费她如此相信他。滔天的怒火遮了之前不告而别带来的怅惘,她凝视着泰然自若的陈文默,登时觉着他越来越欠揍,想直接劈手扇过去,又想到他不会功夫,这样胜之不武,便只能更用力地瞪着他。
一时之间空气凝结,栈房之中无声却胜有声,两人如同一齐坠入太虚幻境斗法,不用刀枪剑戟血脉真气,亦可酣畅淋漓大战一场。
这仗是袁若卿要打,她自认稚拙,心术上根本不是陈文默的对手。可她向来好胜,这种好胜心从比武延伸到各个方面,哪怕现下知道斗不过陈文默,她也不甘落败。
陈文默从容迎战,他游刃有余地看着她,只等她自己破功。他有些话要与她表明,但绝不是此时,等拿到了主动权再说,便可有事半功倍的效用,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这在兵书中叫以逸待劳,不攻而胜。
只是这时,狂风忽至。客栈纸窗老旧,往来客官闲极无聊而在纸上戳的洞数都数不清。此时劲风顺着窗洞溜进屋中,虽卸了力,却依旧轻而易举卷起了袁若卿捋在身前的墨发。今日她为了出去玩,特意在霍临风的威逼下换了女装,头上没甚饰品,只一只木簪斜斜插进发间,如瀑长发就那样盖了满肩,此时被吹乱了,他看在眼里,竟有想伸手替她抚顺的冲动。
可是刚要伸手就顿住了,这怎么可以?
却只这分神思忖间,袁若卿仿佛勘破了他的心绪,她冷笑着道,“陈兄,你是故意让我知道的?”
陈文默愣了片刻,轻笑着算是认输,“我不及袁姑娘心思玲珑。”
“你是在告诉我,你有的是能耐?”她冷冷道,“你有的是方法知道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在你这里没有秘密可言,你这是在威胁我,要我谨言慎行,否则我前路堪忧?陈公子你好算计!”
她突然灵光乍现,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堆,人也出离愤怒,震得陈文默也跟着严肃起来。
她不仅骨骼清奇,思维也异于常人,陈文默心里叫苦,不过一点值得庆幸,相比之前对他收敛情绪,他更希望知道她在想什么。刚回来时她平静地问他喜不喜欢杜若纹,他一时答错,那时真觉得再没机会和她交心了,如今她能发泄情绪在他身上再好不过。
他反倒放松地笑了笑,“袁姑娘稍安勿躁,你误会我了,巷口就有家茶坊,我去取茶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回来时你与前辈还在谈事,我不好贸然打扰,就只能在外面小站片刻,不经意就将你二人说的话听去了,难道你还要怪陈某没有堵住耳朵吗?”
他少有地露出些许风流样子,明眸波光流转,似笑非笑地打趣她。
袁若卿扣着手指,勉为其难瞥了瞥嘴,又看向他的眼睛,是要确定一下他是不是又在说谎。可她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似乎这招读心术在他这里完全不管用。
陈文默也不躲,就任她看个够,到最后,眼底也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笑意,倒令她不好意思地收了目光。
他咬唇笑了笑,而后又隐了笑意,一本正经起来,“袁姑娘说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想了想,觉得说的很有道理,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应该背着你行事,是以我方才坦白,也只是意在向你表明心意,以后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再欺骗于你,若再犯,陈某随你处置。”
他认错态度诚恳,袁若卿哪怕再气也被他哄的发不出火来。她总觉得这个陈公子变了,在京中时像根枯木,行事呆滞古板,脸上无甚表情,可那时袁若卿吃得住他。如今好像不一样了,表面上对她言听计从,实则总有法子四两拨千斤,将她拿捏得没脾气。
她又想起霍临风的话,此人心思深沉,不可尽信,如今看来果真如此,这种人当真不可小觑。
“对了,你去找那个小吏,他有和你说什么吗?”与他谈了许久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