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喜领了齐瞻的口谕,赶在戚兰之前走到建章宫的辇车边。
驾车的内侍听闻皇命,愣愣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月亮,已近子时,神女是有事特意此时出宫,陛下怎么会这个时候传口谕?
但又是吕喜亲自来,由不得他不信。
本来今日神女深夜来未央宫是极不合规矩的,给陛下知道了,责怪下来,自有他一份。
内侍心口不住地跳,擦了擦冷汗,又得了吕喜一句警告:“神女身份尊贵,陛下又看重,伺候神女,务必警醒着些。”
内侍听得明白,既喜且惧,吕喜这话的意思,今日之事他算是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了,但日后绝不可再犯。
想也知道,他们才来了这么一会儿,陛下就得了消息,还亲自来了,可不是极重视吗?他连连点头,依言将辇车驾去近处的宫殿。
是以戚兰到了宫道路口之时,来时的辇车已经不见,寒凉的风口站着一行御前的内侍。“神女,更深露重,往来两宫,恐怕不大合规矩。”
戚兰见过御驾,便知自己已然被齐瞻发现,故而定神道:“是我任性妄为了,一切皆是我之过。”
吕喜当然不是要问罪:“神女出行,总有情理,奴婢只是传话,请神女不要再出未央宫。”
夜间穿行两宫,本就不对。戚兰敛眸点头:“本该如此。”
历春忍不住开口道:"可现下才子时,神女不能回建章宫,在未央宫,还能去哪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戚兰心尖不由得一跳,便听得辘辘的声音响起,混着清脆叮铃的宫灯铃声。高阔乌沉的御驾缓缓停在她们身边。
吕喜便道:“自是不会叫神女无处可去,陛下已至,神女可随御驾回宣室。”戚兰下意识就要拒绝:“不必劳烦陛下……”"无妨。"齐瞻的声音隔着车壁传来。
齐瞻挑开车壁挂帘:“神女不去宣室,去岁羽宫?翎华最恨旁人扰她睡梦,劳烦她,不如劳烦朕。”
戚兰能察觉到他的心情现下算不得好,便竭力避开他的目光。
齐瞻低头俯视,她的侧脸浸在月色里,耳下明珠莹莹明亮,玉颊雪白,微微一瞥脸,欲离又未离,总能唤起他探手捉她到身前的念头。
“神女送来的宫人还在宣室门前等着,神女不去看看她?”
戚兰低垂的眸子一抬:"陛下觉得她不可用,让她退下便是。"
齐瞻冷峻的面孔泛起些许笑意:“神女对朕的宽和想象从何处来?送这么多宫人,从未想过朕会迁怒她们?”
“迁怒”二字入耳,戚兰立即道:“陛下,她们不过是新调来的宫人,一向负责洒扫而已,与我没有什么牵连,何来迁怒?”
齐瞻眉梢微动。
戚兰的确是天然一股拙稚之气,以己度人,不将事实摆在她面前,她仍然相信旁人或许没有坏心。
若是谁人想骗她,算得易如反掌。
“神女已经去过璧月宫,见过了黄穆的伤,”齐瞻慢慢道,目光凝在她的面孔之上,“朕在神女心中,竟然还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暴戾之徒吗?”
戚兰微愣,随即摇摇头。
齐瞻挑开车帘的手蜷曲虚握,却良久等不到戚兰再说话。
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未有指责,也未有如他身边近侍一般不假思索地认同他,道黄穆原是活该。她不觉得他暴戾,但是甚至不愿意与他同乘,不愿意看他。
“神女也不畏惧朕?”
戚兰避着他的视线,依然摇了摇头。
“兰还没有完全地了解陛下,不能轻易定论陛下是怎样的人,兰的直觉,也从没有畏惧陛下,只是,无法与陛下更亲近。”
她躲避他,并不是因为纯粹的畏惧,而是因为察觉到一种不可控的危险气息。
她总觉得,若是长久地与他相处下去,她似乎会落向他为她布置的深渊。
齐瞻僵握的手微松了松,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意:“神女,你倒不如定论朕暴戾。勿要将朕想得宽和,朕非但会迁怒,还会没来由地迁怒。”
“不单是你的弟子会被朕迁怒,你送来的宫人也会,若你让朕烦扰,与你再无关之人都会被迁怒。”
他低沉的声音浮在夜风里,听起来似乎是威胁之言,为了让她顺从,搬出无辜之人。
他一边说一边渐渐收了嘲讽笑意:“你那所谓完全了解才能定论的一套,实在迂腐,又极易受骗。”
听了这话,戚兰才慢慢仰起头,对上他的双眼。
月色凉浸如水,戚兰站在原地,仍是抗拒地抿唇,紧绷的身子却松了不少,微微侧转朝向他,肩上落了一片皎洁柔亮。"陛下与我说这样的话,可见陛下一定不是要骗我之人。"
齐瞻眸色骤冷,眯了眯双眼:“朕从不屑于欺骗。”
"朕要神女同乘,神女不能拒绝。"
一旁的吕喜见神女与陛下叙话许久本就心焦,此刻戚兰又不答,他更焦急。
陛下好不容易肯喝药入睡,一见神女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