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申·顾承德

三年前汴京的夏天，是一个多雨的季节。

倪云喜欢淋雨，因为柳神韵喜欢雨天。

柳神韵已故去三年，他们一家早已习惯了没有柳神韵的生活。

她那时还没怀疑柳神韵的死有什么蹊跷。

“阿姐，又下雨了。”倪云抬了抬眼皮，习以为常。

倪迎伸了个懒腰“才停了一天，这是要发大水吗？”

“……”倪云沉默了几秒“雨下这么大，娘亲是不是会开心。”

倪迎一愣，想转移话题“云儿，你说娘亲为什么那么喜欢雨天啊？”

她笑了笑“我觉得应该是……下雨天她不用出门工作吧……”

“瞎猜什么？！”倪向晚推门而入“你们两个，不要管你们娘亲的事情了！”

倪迎咬咬唇“爹，你发什么火……”

倪向晚也觉得有些失态“迎儿……我不是……”

倪迎有些委屈，拿了把油纸伞出了门。

“我去看看。”

倪云说。

其实她是想出去透透气。

倪云没打伞，小雨淅沥，她觉得很凉快。

她垂头，看见地上略显泥泞的一串脚印，缓缓通向树林深处。

她顺着脚印向里走去。

“爹，云儿呢？”倪迎收起伞。

“她？她说去找你了。”

倪迎摇摇头“我看多半是去凉快了。”

她走着，雨渐渐大了，衣服贴在身上，她觉得很安心。

走了半柱香，脚印被雨水冲刷的不剩什么了。

她才莞尔抬头。

抬过头，她愣了，她从不知道这片林子里还有一座亭子。

雨水顺着亭顶的砖瓦连成线，落到地上汇成一个个水洼。

在雨水的潮气里，木亭散发出沉稳的檀木香。

她觉得味道好闻极了，目光移了移，落在亭中的人影身上。

她愣了一瞬，坐着的人不是倪迎。

黑发垂下，身着一身白色锦衣，不了边缘还有鹅黄色的雕花点缀，身姿英挺，宛若修竹。

他发丝略湿，显然也是被雨淋过。

他感受到倪云的目光，将手中的书卷合上，向她看去。

黑长睫毛之下，眸子如墨染就，将倪云困在那个眼神里。

“姑娘也是来此避雨的？”

倪云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现在的狼狈状况。

她提起靛蓝色的湘群，走了进去。

她没回答，浑身的水便已是答案。

倪云特意坐到他对面，怕打湿了他身上的衣衫。

她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就这么盯着他看。

她看出他还是个书生，其实她三年前也还是的，自从柳神韵去世后，她就没心思读书了。

他看过去，倪云一身素雅，皮肤细嫩，头发打理的随意又不失条理，仅用一根竹簪就盘好了发髻。

“姑娘既不回答我的问题，还如此这般盯着我，这是为何？”他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

倪云微微笑了下“公子，你我素不相识，同亭避雨，我好奇打量一番又何错之有？”

他听后，轻笑一声，摊开书页继续看着。

倪云看着雨越下越大，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公子可是在读情诗？”

他指尖一顿，抬起头“姑娘怎晓得？”

“这本书我读过。”

“姑娘见识广益，受教了。不如相识一场？”

倪云眸子一顿。

“在下顾承德。”

倪云见他开口，也就无所顾忌了。

“小女倪云。”

顾承德翻了页，缓缓开口“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倪云，你觉得这话怎么样？”

突然被喊名字，倪云有点不习惯。

“我还挺喜欢这一句的。”她笑笑。

尤其是听完他说，顾承德的嗓音柔和，和适合读情诗。

“明月有情，故人无义。我觉得，情不是世间最重要的事物，情难觅，真情更是。”

顾承德细细品味着。

“那你觉得什么是最重要的？”

倪云轻嗤一声，将头扭开“现在啊……等雨停最重要。”

顾承德觉得她有趣”姑娘明知下雨，又为何淋雨？”

“我说……我淋雨是为了见你，你信吗？”

他一愣，又对上她认真的眸子，慌了神。

“骗你的。”倪云将目光移开“我来找我姐姐。”

“你姐姐呢？”

“应该已经回去了，她有伞，走不远。”

连人就这么东扯扯西扯扯，扯着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