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手绢(4)
“靠!”
瓦舍中骚动顿起,宋幺摸黑探不清路绊在门槛处结结实实地栽了个跟头,撞得整座西施丘都震了三震。
“元、元长老,救我!快救我!”
他干脆就地仰躺在泥里,扒着草根四肢僵直一寸不敢挪动,仿佛稍一动弹便立刻会招来潜藏在暗夜中的鬼怪的注意,扯着嗓子哭喊。
元窈扭头四顾几番,又垂眸瞥了眼安静的折扇,蹙起眉怀疑地望向他,“有什么事?”
柳惟安紧随其后跨出瓦舍,扬了扬手中殷红,“那方喜帕又回来了。”
宋幺翻身紧紧抱住他的脚踝,涕泪早已淌了满面,泣不成声,“柳柳柳公子,我我我不想死啊,鬼鬼鬼新娘要来啃我的肉了是不是?是不是?”
“起来。”柳惟安蹲下身想将宋幺拖起来,却不料反被他拽得跌坐在地,拂袖恼道:“别听傅泯吓唬人,他哪里晓得这块布绢的主人是个什么玩意?再说你五日不洗一回澡,谁稀罕吃你的肉?”
“那岂不是刚好连盐也不必撒了?”宋幺哭道。
“...”
元窈道:“先别惊慌,都回屋里去,岑扉长老临行前曾留了张辟邪符,将符纸贴在门缝处,寻常鬼怪便闯不进来。”
宋幺双腿宛如软泥,闻言登时奋力朝瓦舍的方向挣扎蠕动,如同一条搁浅的鱼。
柳惟安俯身拾起一块碎石裹入布绢中,手一扬将殷红掷入了夜幕的尾端,“怎么,你们不进来么?”
“此类辟邪符相当于在缝隙间形成一层灵力罩,将瓦舍围成一处密不透风的空间以此来阻隔鬼怪,因而需得将它贴在门缝处方可生效,而当门被再次拉开时,符纸破裂,灵力罩消散。今夜岑扉长老在胥家府邸召魂,情形难料,倘若待会折扇颤抖,我势必得前去支援,若是留在屋内,出门时难免要损坏符纸。”元窈施咒唤出两捧泛着霜雪银辉的芙蓉,凌空朝二人挥去。
芙蓉飘到二人身旁,陡然盛开浅白花瓣咬住了二人的后衣襟,连拖带衔地将他们丢回了瓦舍。
柳惟安死死扳住门框大喊,“我、我要与你们一道!今夜我也要守在庭院中!”
元窈摇摇首,拂手散出漫天染着冷香的芙蓉花瓣,花瓣在漆黑的苍穹聚拢成飓风,猛然袭向柳惟安将他撞进了瓦舍。
柳惟安跌倒在散乱的花瓣里,堪堪着地便弹身跃起扑向迅速合拢的门扉,“欸欸欸,拒霜...”
哐当!
柴门紧闭的声音淹没了他的叫喊。
“疏月姐姐方才问,沈逐?”沈子陵抱着手,立在元窈身后不远处,面色难以捉摸,将那个名字咬得极重。
元窈回眸瞥了一眼,慌忙抓起银杏枝在险些烧干的锅中搅动几圈,继而踏灭火堆,“你出生狼族,沈逐是狼族之王,你饶是认不得他,也阖该听说过的。”
沈子陵依旧不动,静静地望着少女缄默良久,重复道:“疏月姐姐是在问那个,人见人憎,杀孽深重,活该不得好死的沈逐吗?”
“子陵也憎恶他吗?”元窈反问。
沈子陵顿了顿,笑道:“倒谈不上憎恶,他这人太骄傲了。”
“骄傲么?”元窈垂下眼,端起那只缺口的粗瓷碗,翘着银杏枝一言不发往碗中拨野菜。
“疏月姐姐,这锅苦。”沈子陵握住银杏枝,“我去重新煮一锅。”
元窈折断被他钳住的银杏枝,“饿了,就吃这锅。”
沈子陵攥着半截断裂的银杏枝,低头注视着倒映在黑漆漆的野菜汤中,那轮清亮皎洁的银月,“即便在狼族也没多少人认得沈逐,他是个嗜杀成性的人来疯,见过他容颜的大多都被杀死了,族中之人也不例外。像他那种连名字都沾着血腥气的牲畜,不配存在于疏月姐姐的口中。”
元窈卷起一大捧裹着汤汁的野菜,一股脑塞入口中咀嚼,嚼了一阵,她道:“许他也曾如那年藏在荇山沼泽里的子陵一样,奄奄一息地躲在某处祈求着能有个人来救救他,可终究不及子陵幸运,自始至终都不曾有人将他捡起。”
于是天地万物,都成了他所憎恶。
“念吧。”元窈搁下碗,忽道:“每日三遍。”
*
“宋幺不见了。”柳衿握着出鞘的听雾长剑,银尖点地。
“这不可能。”柳惟安双眸布满红血丝,手中抓着宋幺落下的佩剑,“昨夜瓦舍被辟邪符罩成了一间笼子,连风都钻不进来。”
“瓦舍统共就一门一窗,都朝向庭院,而今屋内没有宋幺的身影,元长老他们也不曾瞧见有人出门,宋幺那么大个人能藏身何处?”柳衿甩手将银剑收入鞘中,“凭空蒸发了不成?”
元窈又掏出折扇瞥了一眼,“他昨夜何时不见的?”
傅泯双眉紧皱,捏捏眉心道:“昨儿晚上我前半夜还几番辗转确认过他的安危,一直等到天蒙蒙亮才算安下心囫囵小憩了一觉,哪知再睁眼时他人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