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林(3)
“公子!”家仆见状立刻将佩剑脱鞘,执剑在手堪堪举到半空便被一柄银刃抵住了喉咙,冰凉的触感叫他瞬时凝固了动作。
“别动。”柳衿嗓音清婉,仿佛安慰般不露凶光,碧色绣鞋轻踩在潮湿褐土缓步上前,“将剑放下,我不伤你。”
柳惟安扶着棵乌樟木勉强自己站直,“阿姐,你怎么还陪着他胡闹呢?”
家仆被她的银刃抵着喉口被迫退了两步,僵持片刻撒开了掌中的佩剑,这才觉颈间一松,适才威胁的银刃已收了回去。
那厢,一截妖枝隐在乌樟木密密匝匝的翠叶丛中寻机猛然朝元窈门面绽开花瓣扑去,幽幽血口眨眼间近在咫尺,元窈被配合在侧的大茬妖枝缠住了千霜一时难以抵挡,干脆徒手掰断了几乎贴到她鼻尖的花骨朵,不料这截妖枝并未因吃痛而缩回,反而迎难直上一偏头冲着她疏于防范的右肩刺去。
少女始料未及生生受下这一击,细长焦骨穿透了她的肩头将她钉在身后的某棵乌樟木上绕了几圈牢牢捆住,素白罗裙被喷涌而出的汩汩鲜血洇染成赤色,妖枝却依旧不肯消停,不断在她的伤口内搅动穿梭,渴望撕扯出更多的猩红。
妖枝被少女香甜的血腥味吸引,尽数放弃了岑扉,调转方向朝着被钉在树上的元窈扑去。
“留神!”
岑扉甩出八荒剑暂时屏退了愈发癫狂的妖枝,凑到乌樟木前一边抵挡一边蹙眉思索该如何将元窈从树上摘下来。
那截妖枝穿透了她的右肩后又横打贯穿了一棵乌樟木,将元窈和乌樟木紧紧箍在一块缠了几圈,倘若要摘,势必会牵动肩上的血窟窿,光是想着,岑扉便打了个冷战。
那岂不是疼死了?
转眸却见元窈已自己将缠绕着她的妖枝尽数斩落,只留下将她的肩膀和乌樟木钉在一起的那一小截,神情自若,仅仅是朱唇因失血而少了些颜色,继而一声不吭仿若感受不到痛般抬靴抵住身后双人合抱的粗木硬生生将自己拔了出来,换了只手执剑照常劈砍,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岑扉怔了一瞬,抽空略抱一拳,“窈窈啊,岑某佩服。”
“方才多谢。”元窈声音平静,换手执剑却锋芒不减,若非裙衫上的大片如枫赤红,岑扉险些怀疑适才被钉在树上之人是否是她。
沈子陵瞥了眼无人林内焦灼的战况,倏然撒开翟茂,轻道一声:“失礼了。”
“咳咳咳,什、什么?没咳咳…没事。”
翟茂胸脯起伏,伴着几声清咳大口喘息,新鲜空气灌入鼻腔的快感舒坦得他热泪盈眶,有如命悬一线,险些踏入阴曹地府的最后一刻有人将他拉回了人间,彼时日光普照,竟是有些感动。
只是断断续续一句话未说完,臂肘处蓦然传来刺骨冰凉,钻心之痛接踵而至,仿佛被一条蟒蛇咬破了肌肤、嚼断了经脉,蛄蛹着黑绿湿濡的脑袋拼命朝裸露的血肉里钻,痛觉如五雷轰顶般直冲头颅,疼得他非要咆哮出来不可。
眼眶中冷却的浑浊热泪此刻汇集凝聚在眼角缓缓淌落,他终于从地狱的折磨里缓过劲来,挣扎着埋头一看,竟是自己的胳膊已被沈子陵反弯掰断,皮肉被生生撕裂,青筋则卡在断裂的森森白骨中浸在滋滋往外冒的猩红里,根根分明的模样极像平素他爱嗦的乌冬面。
这时他才明白过来沈子陵适才那句“失礼了”,并非是在为之前做的事道歉,而是在为接下来要做的事道歉。
家仆膛目结舌瞪了一眼面前的血腥承受不住直挺挺栽倒在地,竟是吓昏了。
柳衿的面容瞬时失了血色,噔噔连退两步,不知是吓得愣了还是胆怯了,掌中银刃哐当自指间脱落砸在裙边的某块碎石上,清脆铮铮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其余几人呆在林中相隔较远摸不清眼下状况,只都被翟茂歇斯底里的惨叫以及透过袅袅白雾不远处那抹朦朦胧胧的红给震住了,一时鸦雀无声。
沈子陵丢下那只断臂,挥手甩掉虎口处不留神沾上的血,“翟公子,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么?”
说罢,他又捞起翟茂的另一只胳膊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