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男孩的爸爸住在下铺,所以上铺是男孩和江堰。
男孩跟他说:“我爸爸咳得厉害,医生说不能跟他同床。”
“咳的厉害?”江堰问,“你爸爸在哪,让我看看。”
“你是医生?”男孩有点惊诧。
江堰点头,然后从运动包里拿出一个小型的医疗袋,找到听诊器。
男孩很快将他的爸爸带到江堰面前,江堰用听诊器给他听了下肺部声音。
确实有湿啰音和干啰音等异常,但没太多的特异性,所以并不能确诊是新冠,也有可能是其他的细菌性肺炎。
“这里的医生有开药给你吗?”江堰问男孩爸爸。
男孩爸爸摇头,说话声音夹着咳嗽:“他们哪里管你死活,只要隔离天数够了,不发烧就能出去。”
江堰皱紧眉,然后从医疗袋翻出一盒盐酸阿比多尔片,这是之前他在苏州呼吸道感染的时候医生开的,吃两天他就好了,所以没有按照医嘱吃够天数,还剩了一些。
他递给男孩爸爸:“一会儿吃了饭就把药吃了。”
大概是因为他有药,很多人便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着江堰。
譬如——
“他是新冠吗?”
“你是医生啊?”
“你是哪里的医生呀?”
后来有人说:“没事,我们屋有医生,医生会医我们的。”
那两天,不是这个说他不舒服想让江堰看一下就是那个。索性在隔离,江堰也没事,都给他们看了。
男孩爸爸的咳嗽控制住了,可那晚江堰却发起了高烧,浑浑噩噩一晚上后,他也开始咳嗽了起来。
屋子里的人见他病了,都非常关心他,给他弄水喝,给他做物理降温,大概是见他什么都没胃口吃,男孩撕了块他存了好久的零花钱买的巧克力给江堰。
“很甜的。”男孩说,“我不爱吃药的时候,爸爸都会给我一块。”
大约实在不忍心拒绝他,江堰将他喂到嘴边的巧克力吃进嘴里,很意外,那味道跟亲叶南的感觉很像。
他记得,她有几支口红,都是巧克力的味道。
“好吃吗?”男孩问他。
江堰点头。
后来那几天,江堰虽然头疼的很,人却异常的清醒,大概是有什么心电感应,他忽然提起那个被他埋进心底的人来。
“她是我的未婚妻,长得特别好看,最喜欢打游戏了。”
“她和我是高中同学,一直以来我们俩都包办了全级的第一和第二。”
“我学医也是因为她,她让我当医生的。”
“她出差回来后,我跟她吵了一架,后来我连道歉都没说就被医院叫走了。”
“我特别后悔,后悔那天跟她吵架了。”
眼泪落下来的时候,江堰感觉自己已经有些睁不开眼,耳边似乎有人在喊江堰这个名字。
意志不清晰的他问屋子里的人:“是不是叶南啊?”
屋子的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他嘴里却一直念叨着——
“是不是叶南啊?”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的声音完全失去意识的支撑。
是不是有人在喊江堰的名字?是不是叶南啊?
他多想问出口,可是上帝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根本问不出来。
耳边,有人在问他:“叶南是谁?”
“未婚妻。”江堰答的模糊。
那人又问他:“哪个叶,哪个南?”
“叶子的叶,江南的南。”
那场病,他终究没有熬过来。
因为他早就失去了生存的意志,从鬼神在他手里抢走叶南的时候开始。
世界安静了下来,而他又再次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江堰。
这次江堰肯定了,是叶南没错,是他的叶南没错。
隔离结束后,大伙儿各回各家,除了知道有个医生死于新冠病毒外,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更没有人知道他曾在社交平台谴责当地政府消极的防疫工作,可没有人关注。比起这些,人们更愿意关心哪个明星塌房了,哪部剧火了。
他在社交平台最后一次发文,是在他吃了男孩的巧克力后,他写道——巧克力的甜,叶南的唇。
很久很久之后,男孩偶然翻阅到这条内容,他几乎脱口而出:“叶子的叶,江南的南,是叶南啊,他的未婚妻。”
耳边,传来熟悉的旋律——
圈圈圆圆圈圈
天天年年天天的我,深深看你的脸
生气的温柔,埋怨的温柔的脸
不懂爱恨情仇煎熬的我们
都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
相信爱一天,抵过永远
在这一刹那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