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天上（1月31号，周五）

我很需要冷静地，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地，和加文好好聊一聊。

自从开始实习，至今差不多一个月，我的工作量在这周达到了巅峰值。最一开始，我注意到网页上的一些信息板块的分类很混乱，内容质量标准比较模糊。于是针对飞利浦莫瑞斯的网站，提了几个整理分类的小建议。

想法一经提出，负责不同领域，不同国家，不同业务的团队你一言，我一语，大家群集群智，可以说是掘地三尺，恨不能把十年前未能实现的想法就地正法。洋洋洒洒就是好几天。

托比亚斯八面玲珑，整合信息的能力简直天下无双。在他一场精彩的演讲之后，公司决定，将那几个小小的网站调整建议，延展为一个长达六个月的完整架构重组项目。

我做组长负责设计，主打一个赶鸭子上架。

这周一整周，我们组分为两个小组，托比亚斯和努努一组，我和维克多一组，兵分两路奔波在斯德哥尔摩东西两个方向上，目标是收集各个郊区的零售商店店家对我们网站的使用反馈。

名单上的最后一家小卖部，位于高速路加油站附近，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我俩推门进去之后，店里唯一的售货员年轻貌美，简直和林赛罗韩在坏女孩时期一个模样。

我盯着那个姑娘，愣在原地。维克多比我好一点，提前反应过来我俩还在工作，撞了撞我的肩膀向对方打招呼。我只能尽量收敛起自己的尴尬，装作自己在找兜里的东西。

凑过去看，她脸上青春的小雀斑在鼻梁骨上散步，清澈可爱笑容直钻到人心窝里。

“嘿，我们是菲利浦莫瑞斯的工作人员，想问问你最近关于烟草产品的销售情况。”

“当然，当然，不过我这会儿有点忙，这些新的货架还没装满，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我看了一眼那个空敞的货架，话就到了嘴边，“要我帮你吗，我来帮你弄吧。”

余光里维克多的胡茬硬了起来。

不分情愿或是被迫，我们三个人开始搬货上架。流水线工作是最快的，我负责从后面货仓里把货物拿到货架附近，维克多负责分类，由正式员工克里斯蒂做最后的归正，中途她还要去结账。

没摆多久，维克多和克里斯蒂熟络起来，他俩攀谈的时候，会不时有笑声传过来。传到我的耳朵里，自然也就传到了现在我面前这个颓痞的遛狗大叔耳朵里。

天气很冷，他穿的很少，纹身两胳膊，头发数缕油，右手牵着一条大狗，脏兮兮的，左手提溜着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的都是捡来的垃圾瓶。

我脑中刻板印象的警笛大作。

他的表情不太友善，眉头紧锁直勾勾盯着沉浸在工作里的维克多。后者此时正笑容满面地和克里斯蒂议论某个瑞典品牌的果汁。

我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种报警的方式，如果遇到袭击了我应该躲在那个柜台下面。来不及提醒维克多和克里斯蒂了，我得做点什么。

正想跨步，那只大狗缓慢地将头转向我，它的口水滴拉着，目光看上去是那么毒辣凶狠，仿佛在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我胆小，恐吓对我百分百见效。

我大气都不敢喘，谁能想到会有一天会与一只大狗僵持不下。

等维克多终于意识到那恐怖的凝视时，他手里还抱着一箱薯片。毕竟大叔的脸上不怎么愉快。

“爸，你来了。这是菲利普莫瑞斯公司的调研人员，维克多和瑾。”克里斯蒂的笑容轻盈妖娇，“他是我爸爸，”她面朝我们简单介绍道。

大叔的表情并没有半分松弛，他的身躯仿佛雕像一般静止不动，只抬抬嘴，“需要我搭把手吗。”

我和维克多很有默契的互相看了一眼，这是什么黑色幽默。谁敢回话啊。

“看上去不用，我们快弄完了。”克里斯蒂看了一眼本子上的表单。一听到不需要自己的主人出力，那只大狗像是得了巡视里外的号令，雄赳赳气昂昂地漫步走开了。

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还不忘甩甩尾巴。恐惧和不安瞬间被清除。

谢谢眼前这只大狗臃肿婀娜威武的迈步，破除了我片刻前心中充满恐惧的玻璃镜。

后续的采访挺顺利。克里斯蒂提出了许多网站可以改进的点，也针对一些公司设置的活动预案说了自己的想法。看得出来，维克多想和克里斯蒂多聊一会，我顺势提出想去车上躺一会休息。两全其美。

我上车后把车门关上。远远看到那只狗慵懒地躺在超市门前的阴影里眯眼睛小憩，全无之前的凶恶样。它耷拉着耳朵，一点仪态都不顾，肥肉也好，肌肉也罢，都齐齐平摆在地上。

小卖部门口人来人往，高速公路下车行嘈杂，它一点不受干扰，怡然享受这份清凉阴翳和超市内传来的阵阵暖风。我以貌取人的假设在此刻显得如此愚蠢且可笑。

这不是我第一次如此狼狈地自我反省了。

另有一次在车站，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向我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