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六）

上，无声无息地立了一个人。

独公子雪衣白袍，折扇轻摇，远远望着她微笑，仿佛在温和地提示她：时间不多了。

“噗——”苏奈猛地呛住。

杨昭和小桃忙跳起来，给她倒水抚背。苏奈却已抚着胸口，倒在杨昭床上，虚弱地哼哼起来。

疼，倒不是很疼。却烧得慌，仿佛有一团火在胸口煎熬，熬煞人了！也不知道这毒鱼发作起来是什么光景，是会浑身青紫，还是七窍出血，会不会胸口溃烂一个大洞？

苏奈惊恐万分，哎呦声中几分是作假，几分是害怕，却幽曲百转，听得人心慌不已。

恍惚中她听见杨昭说要去找郎中，银钱却不够，小桃将他拉到外面，将那一对小发钗硬塞给他，叫他卖了换钱，两人拉扯一阵，杨昭拿过发钗，难过地走了。

屋里，苏奈硬挺起来，偷眼见小桃离开，打起精神，将剑从枕中抽出来，藏在身下，方松了口气。

独公子说得不错，杨昭丢不丢剑，和她有何干系？她原本可是想要采补杨昭的呀！

这少年连心都没了，剑迟早会落到她的手上。与其叫她随手丢弃，不如给了有毒公子。

他看起来，还像是会好好收藏这把宝剑的样子呢。

至于小桃，就当她野狐狸大发善心，赶她离开就是。

苏奈眼泛绿光，有了打算，便抓着剑起身，却想到那鬼市是晚上才开。

手上的剑，忽然成了烫手山芋。听到小桃的脚步声，苏奈顺手将剑藏在门后。

她手脚发虚，额头上的汗珠不住地渗出，滚滚地往脸上淌，忽而感觉一阵恶心，好像全身上下每个部分都感到无比抵触。苏奈心道，大约是被有毒公子胁迫这件事，实在太憋屈，太损伤妖精的颜面了，苏奈停顿片刻，呕出了声。

呕呕呕。

苏奈一手抚胸口，一手撑着门框，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声响惊动小桃，她快步走进来，一脸担忧：“苏姊姊，你怎么起身了？可是中午没吃好，想吐吗？”

她将苏奈扶回床上，又给她熬了水，苏奈喝了一口，真的不吐了，才闻到水中有辛辣的气味，尾巴毛又竖立起来。

她现在对入口的东西，都有阴影了！

见苏奈死死盯着水面，小桃道：“你放心吧苏姊姊，水没有坏，我往里面加了白胡椒和生姜汁，是止吐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苏奈的神色缓和了些，又咕咚喝了一口。

“我自然知道了。”小桃笑道，“以前老夫人总是吃坏肚子，我经常调制白胡椒生姜半夏水给她服下，可管用了。”

“老夫人？”苏奈盯着小桃。

小桃也愣住了。是啊，老夫人……老夫人是谁呢？

仿佛有什么东西，像风一样吹回到她被清空的记忆中。

小桃想起，自己原本在一户人家做丫鬟，伺候一名慈眉善目的老人，那老夫人总是笑着唤她，嘴巴一张一合。

原来她并不叫小桃。她有个名字，叫小——小香！

两人都没有发觉，这一刻，小桃裙角绣着的鲜艳的桃花慢慢变得枯萎黯淡，变成灰色。寒气自她的双脚慢慢向上蔓延，她的小腿上板结寒霜！

小桃忽而挣开苏奈的手，目光变得空洞，直挺挺走出门去：“苏姊姊，我去取样东西。”

苏奈也立刻跳将起来，却没有追她，而是从门口捡回杨昭的剑，重新塞回枕套里，动作一气呵成。

余光中，她好像又在门外看到独公子那道素白的身影，不过这次她没有理会，用眼角恨恨地斜那身影一眼，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直接躺了下去，把剑枕在自己枕下，一拉床帐。

让那卑鄙的有毒公子这么快如愿，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她……她就算是屈服，也得拖到十日之气的最后一日再屈服。急死他！气死他！

这般一想，红毛狐狸顿时心神舒展，那股恶心的感觉也平息下去。

杨昭没能请到郎中，满头大汗，神情焦急地回来，却看见小桃立在帐前，微笑着给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杨昭的神情松弛下来。床里传来苏奈安适的鼾声，仿佛在做什么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