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八)
苏奈手里这把剑,剑长两尺余,剑身扁扁的,黑色鞘身上画了一串看不懂的文字。
苏奈看看手里,再瞧瞧远处那把,除了季先生这把剑没挂红绳,真似孪生兄弟。
苏奈歪头看了看,将剑一把搂在怀里,心有余悸,“刚才你那么一说,我还以为这些臭男人趁我们不在,抄了我们的窝,抢了我的宝贝!吓得我冲回去一瞧,原是个一模一样的,白吓我一跳。”
“蠢蛋。”
‘山猫妖跳上树杈,蹲守太久,她早有些烦了,半阖着眼皮舔着爪子上的毛,“凡人的剑,都是一处买的,长得不都一样么?这有什么奇怪的。”
“凡人的剑长得才不一样呢,你又没下过山,见识短浅的臭猫。”
树下,一张气急败坏的仰起的狐狸脸,“这可是仙家之……”
突然一阵嘈杂传来,苗姗姗和苏奈俱是一顿。
回头一看,只见得那群白羊羔一样的修仙弟子们,不知何时撕打成一团:秦云掐着杨昭的脖子,将其压在地上,三五个人在背后拉他的手臂。杨昭虽在地上,却也不甘示弱,狠命揪着他的领子。秦云一张脸都叫勒得泛了红,青筋暴起,大喝一声,反手一搡,身后拦架的弟子都叫这力量震倒在地。
其余人见了,又忙涌上来一群,将这两人围起。
“别打了。别打了!”
“秦师兄,有话好说不行?”
苏奈三五步蹿跳至树上,从这里看得清楚:围上来的那群弟子嘴上劝诫,但谁也不曾用力阻拦,转眼间秦云便重重地给了杨昭几拳,杨昭叫人骑在身上,衣裳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反手在地上艰难摸索。
可是来来往往脚步纷乱,将地上那把剑踢开了好远。
见杨昭没了还手之力,秦云哼笑一声,啐了一口,“放牛的,你能耐是不是?没这把剑护身,我看你算是个屁。”
树上蹲着的狐狸焦急地看着,眼里渐渐发出绿光来。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颗诱人的心,却被这些臭男人如此作践,万一打坏了,打破了……
她还吃个屁!
苏奈龇牙,身子前倾,刚想一跃而下,地面忽而重重一颤,红毛狐狸不防,爪子踏空,整个儿栽进了树丛里。
一道纤细的银光从人群里迸射而出,直上天穹,方才嘈杂的人群惊叫一声,瞬间静了下来。
待红毛狐狸骂骂咧咧地探出脑袋,抖掉耳朵上的草叶,却见所有人惶惶然散开,敛声闭气地跪了一排。就连方才张牙舞爪的秦云也敛了神色,有些慌乱地挪到了一旁,垂着脑袋,拿手背飞快地去擦脸上的鼻血。
“简直胡闹!”
一声严厉的斥责响彻。
周遭鸦雀无声。
苏奈好奇地瞅着,看到一只纸鹤悬在光晕中,不见其人,却有男人的严厉的声音从中传出来。
哈,这是什么玩意!
“瞧瞧你们可还有半点弟子的模样没有!”
众弟子一悚,将头埋得更低,齐声道:“师尊恕罪。”
红毛狐狸恍然,原来天上飞的那个纸鸟,是这帮人的师父。
窸窸窣窣的声音缓慢地响着,杨昭此时方支撑着翻了个身,握着剑慢腾腾地跪坐起来,身上衣服已破烂不堪,脸上还挂着彩,发丝垂下几许,挡住漆黑的眼睛,只见他嘴角倔强地抿着,不发一语。
纸鹤里那声音顿了一顿,道:“秦云,本以为你身为师兄,能给师弟们做一表率,谁知你一路上如此跋扈,还动起手来,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秦云面色羞赧,倒和方才仗势欺人的模样大不相同,半是撒娇半是装傻道:“师尊,这去川蜀的路又长又难走,走得久了,心里便有些浮躁,和师弟起了矛盾。不过,都是小事,弟子已知错了,再不敢了。”
那声音冷笑一声道:“古人四万八千里是为朝圣,你们这才走了几步,便叫起苦来!”
语气虽严厉,却也没再问责。
秦云听出师尊的缓和之意,舒了一口气,得意地扫了杨昭一眼。
杨昭低头抿着嘴,拿手指一下一下地拨弄着剑身上的红绳。
纸鹤却不曾过问他一句,转绕过他而道:“琼安,你站起来。”
从跪着的弟子里头,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一个面皮白净的,忐忑地朝上看。
“吃饭时你与应敏说的什么话,再说一遍。”
琼安想起他与应敏在背后说杨昭是非,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我,我……”
那声音打断道:“不知你打哪儿听来的传言,尽是偏颇谬误,还敢以讹传讹。”
“为师今日告诉你们:灵根虽伴血缘而生,却非一成不变,乃是前世因果与今生机缘共同造就。武者以剑入道,文人以诗入道,没有灵根之人,若是悟物臻于化境,亦可生出灵根。市井百姓飞升者并非没有,岂能以灵根有无划分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