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婚（五）

府君，是地神的官名，负责主理一地的事务。这摊主名叫祁之渚，正是西洲的地神。

独公子的尊神像自上而下流转过一线金光，与此同时，有沙沙的悦耳风声拂耳而来，像细铃齐声轻吟，落在祁之渚耳中，却能幻化为空灵的人声:

“请说。”

祁之渚道：“神尊是否能将青龙剑交给小人，让我先行带回？”

话音落下，神像脚下钻出两盏金莲。金莲一片片地绽开花瓣，其中一盏内承托着杨昭那把黑色的旧剑。

祁之渚将剑纳入袖中：“多谢神尊！凡人炼剑师参照邪剑谱，私以肉身锻仙剑，殊不知实际是将肉身献祭给上古凶兽，以至唤醒凶兽之残魂，称为‘妖剑’也不为过。此剑遗留凡间，流落市井，恐生灾祸，小人的职责便是协助尊上，将妖剑带回。”

他打量一眼空空的莲盏，疑惑道：“那……绛龙剑呢？”他记得这把剑在那只野狐狸身上背着，应当不难获得。

神尊答道：“天辅星练武的天赋出众，已经能感知唤醒青龙残魂，故而先将青龙剑拿来。绛龙剑未被唤醒，可以暂时不取。”

祁之渚应一声“是”，在心内却蹙了蹙眉。在他看来，这位神尊处事过于怀柔，总在不该有之处大发善心，非但无益，反而会阻碍履职。

“小人还有一事情，请尊上赐教。”祁之渚想到此处，斗胆看向神像，“武曲天辅星在小人的辖地历劫，按道理应由小人负责推进他的劫数。我已经尽全力去做，无奈中间混进一只野狐狸在其中搅合，弄得情劫差点不能开始。天辅星在数年前就已经错过一次归位时机，如今又是迟迟不能归。您既然亲临西洲，为何不帮小人，反而……反而却偏帮杨昭，横生枝节，默许延误？”

神尊柔和地答道：“因有外力作用，情劫开始得太晚，又结束得太早，正如枝上青果未曾成熟。天辅星心愿未了，情劫便不能完成，是以增加影婚，以便天辅星早日劫成。”

“小人懂得了。”祁之渚稍有所悟，但仍存疑惑，什么“外力”，说得这样委婉，分明就是那只红毛野狐狸嘛。

“那为何，不早点将那搅事的狐狸精撇出去，非要舍简就繁，跟在她身后收拾摊子，绕这样大一个圈子？如今距离预定劫成之日，已逾期十日……”

“天地之间，唯有变数不可预测，也不可更改。”神尊道，“狐狸既出现在那里，便有她必定出现的因由，我等虽为仙家，亦没有干涉之理。”

祁之渚摇了摇蒲扇：“可这野狐狸已不是第一次卷入劫中，却次次全身而退，岂不是太巧合了吗？却不知是变数无法干涉，还是神尊不愿干涉呢？”

再迟钝的人，也听出话语中的质疑之意，尊神的语气却仍十分平静：“府君有疑惑，不妨道来。”

“我只想问，野狐狸一心吸食阳气，劫色害命，尊上为何要给她洗髓酒，助她修行，难道也被野狐狸蒙蔽不成？”祁之渚道。

尊神道：“她虽有恶念，实际却未施行；是有阻碍天辅星渡劫之过，却也有超度杨母、王婵、痨病书生之功德，功大于过。红狐迷茫困顿，我以火寒鲤试其道心，予她选择，若向恶，则道途断绝；若向善，则未来通达。她既然选择向善，我便愿诚心点化她。”

祁之渚闻言，不由信服，点点头。

原来在尊神心中，桩桩件件都很清楚，果然是端正分明之态。

虽如此，却免不了感慨：“草木为丹，诗书为魄，烈火为心……它一只山野动物，祖上冒了青烟，有这等机缘。它再这样下去，就算有朝一日位列仙班，小人也不会太惊讶，到时只怕这等亘古绝今之事，会震动朝野喽。”

说到此处，还有一件事令人耿耿于怀，野狐狸脖颈上有尊神的印记，似是早就相识，又见独公子于棋子境中抱着那狐狸，狐狸是风流女态，两人衣袍相缠，行于无人的山野，四面都是风声，“尊上好像很喜欢那只野狐狸。”

“普天之下，万物生灵，我莫不爱之。”

“若有偏私呢？”祁之渚的反问犀利如箭。

供案之上，神尊声线优美，坦然如柔风：“若有偏私，我会陨落，天父地母将再造一个我。”

祁之渚神色震动，随后换上极为恭敬的神色，还夹有一丝惭愧。

尊神的应答已经令他心悦诚服：“请尊神原谅小人此番的不敬和冒犯，我已没有疑惑。”

神像却慢慢发生了变化，独公子缓缓放下笛子，拈指三次，似在掐算，在烛光中缓缓低眉，细细的风声化作柔和的人语：“能让你有此发问，便到了我亲身赴劫证道之时。”

主掌众神渡劫的神尊，竟因他的几句疑问，要亲身投入劫数之中，祁之渚不禁大吃一惊，跪了下去。

*

清晨的光透过红色的喜帐，照在一对相互依偎的新人的脸上。

二人脸上都残留着甜蜜的疲倦，所以即使有噗通一声闷响，一团火红之物从天而降，从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