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为而为之
汪泉从老宅出来,远离沈月渠那恼人的温柔和劝哄,渐渐止住了眼泪,只是心里仍酸涩不已。
老宅地理位置优越,周边是静谧的市区老洋房和遍地的文艺小店,她走了二十分钟,看到一家没什么人又有大大落地窗的咖啡店,便进去点了杯咖啡坐在窗下发呆晒太阳。
他真的离婚了,还想跟自己结婚,消失这么多天,沈月渠只在她发了酒吧朋友圈的第二天一早给她发了几条信息,叫她以沈心悦为鉴,大晚上不要出去喝酒,又说自己过几天回来。她压根没回他,他也就不再联系。
她以为他们是分手了,以为他叫她好好想想不过是气话,谁知道他不声不响为他们的未来铺路去了,而她规划的未来里,根本没有他……
萍姨必定是知道了,她到底是沈月渠的家人,自然以沈月渠的需求为先,即便不那么开心,也不会表现出来,还要给他当说客。
那么沈心悦知不知道?她会不会为父母离婚伤心?她如果知道是自己认为的好姐姐破坏了自己的家庭,她能接受吗?这怎么接受呢?
沈月渠这么认真,不可能随随便便答应自己分手的要求了,那么她要怎么办?
一切彷佛回到原点,最开始的时候也是这样,总在她以为他已经放弃自己的时候,他再次出现,不容拒绝地告诉她,自己势在必得。
对着沈月渠,她总有股无能为力感,他日常算是很尊重她的想法了,可只要他认定的事,就一定会达到他想要的结果,这大概事他生意成功的原因,汪泉总是拿这种意志坚定的人毫无办法。
那么,如果自己真的不顾一切,就答应他了呢?
最难以面对的一关是父母,她的父母在小镇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一辈子挺直腰杆活着,教育子女也是要求行得正,坐得端。
如果知道自己嫁给有快二十岁的女儿的离异老男人,哪怕他有钱有势,也会被气个半死吧,尤其知道她伤风败俗在先,估计宁愿她嫁不出去也比丢人现眼强。
而最根本的问题,她很清楚,不在任何人身上。
她不是怯懦胆小之人,但对沈月渠的勇敢,彷佛在当初莫干山那一吻的孤注一掷里用尽,此后日渐衰竭,如今哪怕沈月渠捧着身家来求婚,她也迈不出那一步了。
本就是一段浮光掠影的梦,现在相安无事地结束,还能留存一段美好回忆。可若是贪心不足,自己那些蠢蠢欲动的纠结和自我拉扯,不止会葬送感情,磋磨到相看两相厌的地步,更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她讨厌失控的自己,也害怕这样的自己,那些在一起时控制不住的邪恶想法和嗡嗡的头脑,加速的心跳,自卑又自厌的情绪,让她只想逃离一切,找回理智,安稳度日。
汪泉其实是个很有好奇心,喜欢改变的人,喜欢在无聊的时候想一出是一出,追求一些刺激的事;喜欢看不一样的书和电影,看过的少有再重温;喜欢满世界跑看不一样的风景,看别人如何过不一样的生活;翻译是一个相对枯燥的工作,所以她放弃繁冗复杂的笔译,果断选择口译,最起码大多数时候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还能去不同的地方参加不同的会议,比一天到晚坐在书桌前强。
即便如此,语言学习的过程也足够让她感觉疲乏,到了真正练习翻译的时候,就是不厌其烦、夜以继日的重复,直到脑和嘴的配合成为刻在骨子里的后天条件反射,而这些练习早跟以往用天赋轻松撑起的基础学习不同,是任谁也逃不掉的重复。要不是她也没其它拿得出手的能力,估计早就跟这行分道扬镳了。
她这种品质,说好听点是热爱生活,积极向上,说难听点就是朝三暮四,浮躁贪懒。
她也确实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高尚的追求和信仰,只想惬意人生罢了。
但偏偏人都有两面,汪泉在有些方面又保守得可怕,巴不得永远一成不变,她爱各种各样的杯子但从不收集,自己手边用的一旦开始用了,不破就不会换;她的朋友都是多年老友,后来也有认识很多新朋友,但总少了年少相识的基石带来的一分纯真和肆无忌惮,这也是不太亲人的她跟林萧然一见如故,而沈月渠在一开始莫名吸引她的原因——她对他总有似曾相识之感;她常听的歌总是过去那些,甚至爱的明星也是已经去世的巨星;她不爱搬家,不爱动荡和麻烦。
所以很多事,她又爱一如既往,岁月安稳。
工作后的汪泉已经收起了大半叛逆和随心所欲,大部分真实的反骨都隐藏在浅浅上扬的嘴角和客气的寒暄之下,但那些自我到底是就此腐烂,消融于岁月,还是在酝酿发酵,等待某一日破土而出,什么时候出,一切都不得而知。连汪泉自己都不清楚,可如今她大抵知道,他们是会出来的。
她终究有个自由的灵魂。
沈月渠拥有能够让她摆脱世俗,完全自由的资本,但奇怪的是她从来没有因此感到放心,反而隐隐有种坠入更深的深渊之感,世俗的枷锁她尚能挣脱,但沈月渠的,她是永远也逃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