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金乌西坠,漫漫霞彩泼洒,聚于山林草木之间,似熊熊烈火融入暮色。
土砖垒垒,围作小小院落。
细嗅之下,便是这小院周遭的风,都隐有淡淡的酒香萦绕。
院墙角落的桃枝葳蕤,碧叶粉桃累累。探出院墙的枝叶颤颤,间或窸窣作响。
“你可千万轻着些......若被贺家阿姊听着动静,晓得我们又爬树,到时屁.股都得被她抽开花去的。”
“嘻嘻嘻,狗儿的屁.股就被抽开过花。”
“别吵别吵,轻声些!”
孩童嬉笑碎语,伴着打闹动静,夹着火烧般的落日霞光,越过土墙。
继而院外还有细长的竹竿缓缓升起,勾上令人眼馋的桃儿。
许是猜想中女子的笑骂嗔责久久未至,院外的闹腾歇了片刻。
然后,便从桃叶间慢慢探出小小一撮辫子来。
垂髫小儿四肢扒住树杈,似藏身巢穴的幼兽,自叶间谨慎探头。
眺望院内,待看清后,小儿顿时咧嘴冲下头的同伴笑道。
“嘿!贺家阿姊趴在石桌上歇了!我瞅着桌上有酒坛,她怕是又醉了哩......”
“好耶!阿姊醉了酒,今儿不用担心屁.股了!”
“嘻嘻,狗儿都被揍怕了。”
“嘁!贺家阿姊凶起来连我大兄都揍,你敢说你不怕?”
贺七娘早先试饮了好几碗新开坛的酒。
眼下,正半醉半醒地倚在石桌上,俯身,不住将滚烫的面颊往微凉的桌面上蹭。
今日开坛的这批酒,是她在春末时节,试着用新制成的酒曲酿出来的。
工序复杂,便是这黍米下酘的功夫,她都来来回回折腾了七八回。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品来,酒香更为醇厚,口感更为丰满,引人贪杯。
倒是没想着,连带着这后劲,竟也更大些。
便是她这个浸在酒香里长大的人,一连几碗下肚,竟也浇出个迷迷糊糊来。
贺七娘猜想,等到阿耶归家之时,他定会爱极了这一口。
少不得,届时还要夸夸她得酿酒术,赞一句青出于蓝的。
心下欢喜,贺七娘脑内却是浮浮沉沉闹腾得厉害。
贪凉侧耳之间,贺七娘早就隐隐听得外头那群猴崽子的动静。
待迷迷糊糊弄明白他们在折腾什么后,倒是怄得她猛然将身子撑起过须臾,心道非得出去好好收拾收拾这群皮崽子才行。
早先在村头的老榕树上,狗儿那小子就跌下来差点摔破了头,得了好一顿揍。如今竟还敢不长记性,又来她这爬树?
但那股劲儿见风就散,下一瞬贺七娘便被卸去力道,只得软软趴回了石桌。
这一散,更是令她越勉力想要掀开眼皮,越觉得眼皮发沉。
就像是坠了两大缸酒在眼皮下头似的,叫她怎么着也撑不起来。
上下眼帘鏖战之间,忽有听得外头响起一道熟悉的温润嗓音,正轻声询问着。
“你们在贺娘子这里,是做什么呢?”
混着猴崽子们嗫嚅唤到“夫子”、“方夫子”的动静,贺七娘稍稍放心的同时,到底是身子一酥,彻底醉入旧梦。
周遭一静,却又似远似近的,隐约有女子在她耳边絮絮念着:“不该是这样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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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不该,不该是这样的呀......”
“娘,娘子......阿郎......不该,不该是这样的呀......嗬,嗬......”
铁锈腥气充斥鼻间,掌下黏腻,温热的血一股股自小婢女喉间涌出,缠得人几欲作呕。
对上贺七娘低头寻来的目光,怀中人强撑着张口,想要再说什么。
可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一口倒灌的血却被呛咳迸出,血沫飞溅上贺七娘半垂的眼皮,令她眼前阵阵发黑。
双手牢牢压住小婢女喉间刀口,妄图止住那喷涌而出的血。
心下茫然,贺七娘抬眼,环顾四周。
即便,眼前的视线就像被人刻意罩了层朦胧的纱,贺七娘亦能看清周围一切。
四下奔逃的仆从,屋前倒地不起的身影,廊下被踩成烂泥的花。
还有,廊后熊熊燃起的炽烈火光。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啊......
贺七娘像是被人折断主杆的偶人,无力耷拉着头。
凌乱的发丝低垂,在贺七娘面上投下杂乱的影,落在微微抽搐着的小婢女身前。
是深夜破门而入的黑影,是前后堆积的火把。
是凉透后愈加涩口的药汤,隐隐作痛的嘴角,是被制住后连头都不敢抬的数个仆从。
还有,猛地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