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鹤田安娜抬头看向泽北荣治,眼神坚定得仿佛视死如归。
……但其实已经失焦了,低血糖的加持让她头晕目眩,她强撑着坚持了三秒钟,两眼一黑,什么都还没说出口就软软地往地面上坠去。
泽北荣治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一把捞起来,抱住了。
“……真犟啊。”
不说这句话还好,言简意赅的几个字一出口,直接给了她致命一击。泽北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拽住了安娜快要脱离肉/体的灵魂,终于,她放弃思考,放弃僵直地挺着的背,放弃骄傲的自尊心,从无声的隐忍的颤抖,到小声的破碎的啜泣,最后变成放肆的沉重的大哭。
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小时候偶尔一两次表现得特别好,然后就慢慢发展成了万众期待的对象,她的同学、老师、父母、乃至邻居都开始期待安娜每时每刻的闪闪发光,并且习以为常,就像期待着日复一日在天边冉冉升起的启明星一样。一开始她也兴奋地顺着那些赞美和表扬拾级而上,可当她自知无法再前进而想要回头时,发现没有退路了,背后只剩下所有人热烈的期待,灼灼地炙烤着她尚未流露的退却。于是她开始学着咬牙切齿地咀嚼自己的脆弱和投降,这在她发现自己对泽北荣治的昭然之心时,变得更坚定了——邻家的男孩子发光发热,如同银河系里的太阳,她努力地想要进入他的轨迹,并且执拗地认为似乎只有摒弃软弱才会让她看起来跟他一样也无懈可击,才会让她和他之间的距离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可泽北荣治将鹤田安娜的负隅抵抗逼得无处遁形。他告诉她:没关系,你不用勇敢。
鹤田安娜在自己十九岁生日的这一天,一场支离破碎的哭泣,使她剖开了自己的难言之隐,总算学会了跟长期以来不知所谓抗衡着的世界、和比邻十多年的泽北荣治、甚至和十九岁之前的自己,握手言和。
她迷迷瞪瞪地想到刚来美国没多久,为了训练自己的口语和听力,总是晚上睡前戴着耳机,打开爸爸给她的收音机。有一次她困意上头时听到广播温柔缱绻的嗓音,伴随着那首她很喜欢的月亮河,吟诗般地询问:你有没有爱过一个遥远的人。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遥远的人……而他却在你的脆弱背后,托住了你摇摇欲坠的身影。
在医院里做了检查,拍了片子,泽北荣治在听到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软组织擦伤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递给鹤田安娜果汁和三明治,安娜接过,嗫嚅着说了声谢谢。他跟她一起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来,他看她低头大口大口地咀嚼着三明治时鼓起的脸颊,看她哭过的还是通红的鼻尖,看她眼妆晕成一片黑乎乎的眼睛,看她已经被吃掉了不少口红的嘴唇,看她已经散开来不再整齐的发髻,看她垂在一旁不知道该摆哪里才好的受伤右手……再也没有盛气凌人的较劲,这副从来没有过的惨兮兮皱巴巴的模样,让泽北荣治仿佛遇到了一只被遗弃了很久总算吃上了饭的猫。
啧……滑稽得要命。——泽北抬手抹掉了她嘴角边的面包屑——但是……很可爱。
“暑假如果不打算回秋田的话,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泽北荣治甚至没有用“吧”或者“吗”来结束这句话,坚决得相当毋庸置疑。
相比之下,这让鹤田安娜连拒绝都显得底气不足,“不用了……吧?”
“伤到的是右手,无论怎么样还是不方便的。平时要兼职的话我可以送你去,要去图书馆的话来我们学校的也可以。”
“……”跟你住一起才不方便吧!安娜塞满食物的腮帮子鼓鼓的,懊恼地皱起眉头的样子像一只没储备好过冬粮食而十分忧愁的松鼠。她吃掉了最后一口三明治,宕机的大脑重新加载,她飞速思考到底用什么借口才能拒绝掉的时候,泽北拿起她的拍片结果,一只手覆上她的额头,发烫的温度让他不自觉地啧了一声,“你看吧,还在发低烧……”他打断她的欲言又止,给了她下了最后通牒,“好了别啰嗦,今晚就住我那,换洗衣服都穿我的。”
“……住你那儿?”
“嗯,住我那儿。”
“……穿你的衣服?”
“嗯,穿我的衣服。”
面对泽北荣治四两拨千斤般的冷静自持,鹤田安娜一向聪明的脑袋闪过各种五颜六色的念头,一阵乱七八糟的符号爆竹一样噼啪作响后,负荷过重,再次短路。
于是她云里雾里地跟着泽北走出医院,云里雾里地坐上出租车,云里雾里地来到那间被她吐槽很奢侈的复式公寓,云里雾里地看着泽北拧着钥匙,云里雾里地迈进门,云里雾里地听到自己背后传来关门声。云里雾里的安娜正想说些什么来避免尴尬,忽然被身后的泽北握住了左手,轻轻拖了过去。她踉跄着后退两步,直到自己被他抵在了公寓的门上,他扣着她的后脑勺,她仰头看着他高大的身影遮住玄关的光源,两只眼睛凝成发光的星星。
泽北荣治附身吻下来。
深深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