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所以现在安娜讨厌着窗外接连不断的雨水时也讨厌着行为反常脾气暴躁的自己,并且她已经无法给自己找借口,把所有不理智的举动归功里从身体里懒洋洋地流出来的例假。
这是她自己选的……完全不该有一丁点的抱怨。包括离开了熟悉温暖的地方,包括不能再一踏进家门闻着饭菜香然后洗个手就能吃到晚饭,包括泽北妈妈做的招牌点心再也没有多一份留给自己,包括弹不到顺手的钢琴,包括下滑的成绩,包括好朋友门游玩的照片里没有了她的身影,包括他们顺理成章地把她的名字从朋友圈里消掉。
所有的选择都可能在有朝一日变成一张嘲笑当初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嘴脸,后来学到一个比“犯贱”更委婉的说法叫做“打脸”,于是现在的鹤田安娜已经被现实呼过来的好几巴掌揍成了猪头。
很想哭,可是流不出眼泪。酸疼的感觉随着血液在四肢里四处流窜,呼出来的气息似乎一点就能燃烧起来但身上感觉很冷。可能是发烧了,她忘了体温计放在哪一格抽屉里,又或者是根本没带来?虽然很饿却没有胃口,只想喝咖啡和奶茶,滚烫的液体窝在喉咙的感觉很舒服……
胡思乱想了大概五分钟,安娜再次睡着了。
鹤田太太利用备用钥匙开门的时候,房间里寂静得落针可闻,光线暗得让她完全没法看清东西,散下来的窗帘把小小的屋子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她开了灯,蹲下来捡起昨晚被安娜丢在地上的湿哒哒的校服,收拾了厨太上还没有切的蔬菜,最后才在褥子边蹲下身里探了探安娜的额头,很烫。心疼的感觉涌上来,她却只能摸摸她熟睡的脸然后帮她掖好被子。
“谁……”
“是妈妈。睡了很久吧?起来吃点东西吧。”
“不饿,我冷。”安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哦对了,阶段测验的成绩出来了,我退步了。”
“尽力就好。”
“你好敷衍……”
“那我该骂你一顿?”
妈妈到忍不住笑了,把安娜扶起来,给她喝了点热水。安娜喝着水,妈妈顺着她的头发。
“妈妈。”
“嗯?”
“我是个很差劲的孩子吧。”
“你不是。”妈妈接过玻璃杯,“还要喝水吗?”
安娜摇摇头,舔了舔下唇,“有点想吃东西了。”
听到妈妈走远的脚步和冰箱门被打开的声响,安娜把枕头拐在怀里抱了抱。垂着睫毛,翻天覆地的胡思乱想奔涌而来,仿佛因为身体被病毒摧垮理智也拦不住天花乱坠的脑洞了……其实她刚刚特别想问妈妈,你和爸爸是不是更希望我是男孩子呢?就像荣治那样……调皮的骄傲的活蹦乱跳的小鬼头,每天抱着球回到家都是一身臭汗,校服歪歪扭扭总是扣窜了扣子,可是却永远如同树苗一样无休止地渴求着朝气与阳光。按照妈妈的说法女孩子应该更文静更安分一些才是……可是自己却背道而驰,带着那些沉重的行李、半生不熟的生活技能以及不可一世的骄傲,莽撞地跑来了东京独自生活,仿佛在抵抗着什么似的,又像是在自负地证明着什么,这种孤独求败的成长方式真幼稚。
妈妈背对着安娜弯腰在里头翻找着,橘色的灯光把她半个身子都埋了进去。她开始数落安娜——冰箱里的残羹冷饭,书桌上散落的书本,被踢得东一只西一只的拖鞋……安娜安静地听着这次意外顺耳的念叨。
妈妈忽然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话锋扭到不着边际的问题——她问她,安娜,你后悔吗?对于一个人来到东京上学这件事情。
安娜有气无力地笑笑,“是的,我后悔了……”她攥紧了柔软的枕头,下意识地扬了扬下巴,“可要是没来,我会更后悔的。”
鹤田太太直起身子合上了冰箱门,“我一直为你骄傲,安娜。”
想哭的冲动压榨着泪腺,安娜吸了吸鼻子。
“妈妈,我想喝可乐。”
“禁止!你啊怎么生个病都这么不安分。”
“亲子盖饭总行了吧?”
“感冒发烧时不能吃鸡蛋这你都不知道吗?”
“汉堡肉呢?”
“再讨价还价我就让你吃白水煮青菜。”
“你确定,我不是捡来的吗?”
“啊啦啊啦……”妈妈摘着菜叶子,站在温暖的炉火前侧过脸冲她笑,“那我真是捡了个宝贝呀。”
那种感觉就像是整个地球只剩下你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花草树木没有飞禽走兽,天空覆满了灰色的鸽子羽毛,河床皲裂出黑黢黢的伤口,甚至空气里的氧气都快不够了……夜幕降临得无边无际又毫无声息,你惴惴不安地睡去,醒过来却发现了手心里握着一小团皎洁的月光——月色温柔,手心微凉,而你,是被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