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82
直到刚才,他摸到了:拇指长的疤痕在整个皮肤面积中并不突兀,却也是一道凶险的陡峭。
“腿麻了吧,来坐这儿我给你揉一下。”
“好,你给我揉。”
林泽希刚把陈隅然的一条腿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就发觉没有增加一点重量,插入一个手掌才发现是陈隅然用力撑着抬了起来,就双手齐下又把它按了回去。
“我又不是泥捏的,没那么容易碎,放上面轻松点,听我的!”林泽希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强势命令,陈隅然只得乖乖作罢,小声的哦着,以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枕着林泽希的肩膀,等着她为自己舒筋活血。
“好点了吗?”
“嗯一点都不麻了,我恢复力强,你看我现在还能摸高跳。”
说话间陈隅然就已经倏地弹了起来,做了一个伸展运动,落到地面时才发现握着钥匙的手心已经浸满了汗珠,倒是那朵三色堇仍然干净纯粹。
他站直身子,斜视着看向它刚才停留在林泽希肩膀处的地方,那里自此有了一道坚固的屏障,隔绝开四面八方的攻击侵染。
陈隅然按了一下胸口,把钥匙放在茶几上,转身准备到厨房做晚饭。
“陈隅然,你看到了?”
“嗯。”
陈隅然面朝厨房,背对着林泽希,这句回复中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回答一个你吃饭了吗,这样简单的问题。
“那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先做饭吧,想吃面食还是米饭?”
陈隅然逃避了这个问题,已经走到了电视柜。
“但是我想说,陈隅然,我想和你说一说那一年……”
陈隅然定了动作,半分钟后蹲下身,拿出了柜子里最上层的巧克力,克制着指尖的抖动,隔着塑料碰了碰了夹层里的小尾巴,然后撑着膝盖站起身缓缓走到林泽希的身边。
“好,我听你说。吃颗巧克力吧,慢慢说,我一直都在。”
林泽希笑着捏过巧克力,同时也抓着陈隅然的手腕,让他的掌心放置在自己肩膀处的皮肤上,然后脑袋后仰,枕着他的手臂,像是在讲一个悠远的故事。
“高考前一段时间,我和李成胜发生了争吵,由于一家之主的威严和强烈的掌控意识,他给我制定好了路线,让我遵从他的命令。我拒绝了,当时他刚应酬回来酒气熏天,态度十分强硬,不允许有任何忤逆他的行为,所以听到我的反驳后,一怒之下拿起鞋柜上的玻璃瓶砸了过来。”
林泽希后颈处的皮肤感开始了明显的跳动,那是陈隅然的手臂散发出来的担忧和焦虑,她感受到了。
林泽希咧着嘴轻笑,撕掉包装,将一颗锥形巧克力放入口中,用舌尖将它研碾,感受它散发出来的淡淡苦味。
她握着顶端的小尾巴,轻覆在陈隅然搭在她腿上的手背面,夹杂着巧克力的醇香,说了声没事。
“没有砸到我,我躲开了。只是撞击到旁边的衣架上,玻璃瓶碎了。当时我不愿意和一个醉鬼争执什么就决定先离开,之后再找机会心平气和地谈。我刚迈开一步,他便气冲冲地走过来推了我一把,嘴里还振振有词地说着作为女儿,不该有任何顶撞的言语,可是这一推我这个女儿的身份也就此湮灭了。因为地面有玻璃碎片我无处下脚,一个四十多岁的男性的力量不容小觑,我失去平衡后就摔到了地面上,锋利的玻璃渣直直地戳进了我的肩胛骨,再后来医生帮我清理缝合,观察了几天没什么事情后就出院了,但这个疤痕却无法彻底消退,是一个扎眼的存在。”
陈隅然的呼吸越来越沉,搭着的手掌蓄满了力量,盖在了那道大拇指长短的伤口处,偏头看向林泽希的后颈。
心疼吗?很疼。
陈隅然这一路上做了太多的自我攻略和心理防备,各种各样的意外中始终没有囊括来自亲人的伤害,因为林泽希对于亲人的渴望太过浓烈,这份浓烈应该收获对等的爱与善意,而不是厚颜无耻的索要和漫不经心的伤害。
“不过,现在它已经不扎眼了。”林泽希侧身看向陈隅然浮着汗珠的鼻翼,感受口腔里存留的香甜。
“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给它盖上了一层隔离罩,密不透风,它不会在突然之间蹦出来扰我心绪,也不会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捆绑在那段不堪的过往中。”
“泽希……”
陈隅然反手握住搭在他手背上的灼热的掌心,他很想肆意骄傲地说一句‘今日份成就达成。’可是他说不出来,今天他只有无尽的挫败和疼惜。
陈隅然转换含混不清的语调,问道:“还有呢?”
他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让林泽希下定决心销声匿迹的是更大的打击,是那颗修修补补仍有漏洞的心脏承受不住的创伤。
既然已经撕开了这个话题,陈隅然也不再顾忌,他需要知道一切,他要知道林泽希承受的所有伤痛,他要杜绝它们的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