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

救援所好不容易维持的医疗秩序被这场突发的余震打破，一瞬之间各科室再度涌来新一批伤患，四周医护忙碌不断。士兵被推向手术台，许蔚然跟助手快速换好手术衣戴好口罩手套全副武装进了消毒室，赶往手术室途中，许蔚然走过某一间手术门前顿了一下，那里面正在手术中的伤者是他，或者不是。

循环组护士和麻醉师在各自职务中做辅助准备。

许蔚然站在手术台前，深吸一口气，缓缓捏起手术刀。当刀子划开皮肤的那一瞬间，她之前所有的辛酸爱恨全被一股脑的冷静和理智覆盖，没有眼泪，没有悲哀，袭满周身的疲倦也被清醒一点点吞噬干净。

全部身心皆在手术台上麻醉的士兵，呈昱京和许蔚然两人和他们的故事，犹如封存进了另一个空间。

而眼前面对这个陷入昏迷生死未卜的士兵，她的任务只有一个：“救人，务必将他救活。”

手术一旦开始它的尽头等待的只有生和死，没有灰色选择。时间一分一秒度过，许蔚然一如往常，无数次站在手术台边，有条不紊的操作手术刀，心无旁骛的完成自己的工作。虽然，脑海偶尔划过他惨白的唇色，虽然，帐篷外因小幅度余震搞得人心惶惶，但她面不改色。

手术进行了6个半小时，因医疗设备缺乏，救援环境恶劣，许蔚然站在手术台边的持续时间比往常相同病症所耗时间长许多。晨光走到正午，阳光逐渐西斜。

即便如此，许蔚然不曾因时间拖长而有过半刻走神，有时候，助手因工作会在她周围走动，有时候，小幅度的余震轻微的摇晃临时搭建的手术室地面，房顶，墙壁都在发抖，她全神贯注。

这场手术以成功告终，许蔚然走去洗手间时，眼前阵阵发黑。双手双脚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手腕僵硬得几乎打不动弯，双脚麻木得走起路都轻飘飘。

换完衣服的那一刻，像一瞬踏入了另一个空间，呈昱京占据了一切情感，她要立刻看见他。

……

呈昱京在6个小时前被送进手术室，此刻手术提示灯仍然没熄灭。

许蔚然赶来手术室门外，坐在走廊上的临时等候椅上，看着地面，面无表情。刚结束的一场大手术，极致的疲累重新席卷周身。

她从前夜到如今全天都在手术台上度过，精力都耗尽了。

其实许蔚然想过，如果是她主刀呈昱京的手术，压力会更大。

往坏方面想，如果呈昱京死在手术台上，她会作何反应。

不能再多想，至此，心已然撕扯的疼麻难忍，难忍到刺激泪腺无法控制。

她立刻深吸口气看往别处，放空一切，转动眼中的潮湿。

一切需要等待手术结束，生或死，不是她想想就能改变的。

一声凄厉的疼嚎打断思绪，她下意识寻声看向大厅，天黑下来，苍白的灯光穿透走廊照去大厅，从前线抬来的撕裂伤患者麻药一过，疼劲儿冲上头顶。

大厅内人潮济济，因床铺缺乏，轻中伤患者的床铺从走廊安到大厅。以及陪同看病的家属们席地而坐。

家园毁于一旦，每个人都衣衫褴褛，有的人坐在地上靠着墙打盹；有的人眼睛红肿，神情茫然的呆愣，像还没在地震中回过味来。

夫妻俩怀抱着他们的孩子，儿女们陪伴着他们的父母，一张张脏兮兮的脸，憔悴的神情。几乎每一个家庭各有各的压抑和不可说。

在医院工作这么长时间，许蔚然有时候觉得一场天灾既能让一个圆满的家庭变的支离破碎，也能让一个分散的家庭抱团取暖。

人就是这样，总要付出最严厉的代价才学会珍惜。

而眼下，许蔚然突然感觉，她与这群绝望的人群并无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她穿着作为医生的白大褂，可以出入手术室门内门外两侧畅通无阻，可担忧牵挂的心情如今她总算感同身受。

她抬起头，平视对面的塑料膜挡板，良久都未回神。

渐渐，她隐忍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然。

生而为人，职业不同罢了。

……

她不知道在手术室门外等了多久，毫无征兆的，门就推开了，她几乎是激动的站起来转过身，随即僵住。

手术台上的那人从头到脚盖上了医用白布。

许蔚然只觉脑中一空，肢体机械的僵在原地了，下一秒，从她身后跑来一堆男女钻进大敞的手术室，扑上病床，撕心裂肺的哭喊。

许蔚然双唇颤抖，几乎是脑子一片空白，在看到手术台上蒙着白布的人那一刻，一片空白。

下一秒，眼睛一刺，汹涌的泪水溢出来，鳄鱼的眼泪很罕见，却次次流给一个人。

医生寡淡的安慰一句：“病人心肺多处破裂出血，送来的太晚了，节哀。”

她盯着那群陌生哭嚎的男女，一时竟理不清思绪，这些都是谁？可她思绪很乱，无法再去细想琢磨。只跟着他们一块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