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零一分
排人除了你看我,我看你没其他动作,家属那副地痞流氓样儿,没点手腕的谁去谁吃亏。
“我去吧。”呈昱京朝门口走,身后聂远问,“你想怎么说,家属不像能听进话的主儿。”
“实话实话。”甩下这句话,呈昱京开门出了抢救室。
门外,田家兄弟双双站走廊窗口,听门开见呈昱京走出来,不自觉浑身的皮都紧了紧。眼睛警惕而戒备的瞅他。
呈昱京摘下一端口罩,另一端松垮垮垂在脸侧,没其他表情,语气更平淡:“胸外按压效果不行,患者身体素质差,情况也很不好,下病危签字还是继续抢救?”
家属丝毫没考虑,几近咬牙切齿道:“继续抢救,时间必须挺到第二天,少一秒都不行。”
呈昱京挑眉,抬手挠挠眉心,“目前抢救结果,常规的心脏按压维持不了正常心率,继续维持抢救需要进行下一步,开胸。”
这对小学辍学在社会上混的兄弟俩像说天书,听不懂过程,就死抓自己想要的结果,便道:“我听不懂你要做什么,老头子既然在你们手上,随你们折腾,别把人弄死就行。”
呈昱京听的皱了皱眉。
田老大脸色微变,又想解释又拉不下脸:“我弟意思也不是难为你们,还是那句话,人你们随便捣鼓,免不了死,出的那张死亡证明的时间绝对不能是今天,其他怎么都成。”
这时候抢救室门被拉开,助手探出头喊呈昱京:“呈医生……”话没说完,从门缝传出来心电监护器紧促的嗡鸣声。
呈昱京没跟家属闲扯,回身戴过口罩返回抢救室,指挥抢救:“胸内按压。”
助手有一瞬怔,看向呈昱京,确认没听错后准备抢救设备。
一切就绪,呈昱京松开手术钳,探手从切口深入,摩擦心脏。没有谁能跟此刻的呈昱京感同身受,他亲手抓住了病人的生命,隔着一层薄薄的橡胶手套,羸弱起伏的心跳震颤在他手心。
他掌心使力,按压心脏。才一下,心电监护的波线瞬间升高,好迹象,可在场沉默之余,没有一个开心,聂远平时话最多,嘴巴闲不住,如今露在口罩外的眉心微蹙,眼神直直盯着心电监护,眉目少有的认真。
心电监护器报警消失。
呈昱京的手深入切口,包裹住拳头大小的心脏,摩擦。按一下,波纹起伏一下,按一下起伏一下,像小孩拍皮球,拍一下跳一下,不拍就慢慢失力了。
在场所有人都在看时间,指针咔嚓往前度了一刻,十一点五十八分。还有两刻度线的距离。
如今的抢救已经完全没了意义,自主心跳衰退,只能凭外力机械的保持心力。
支撑生命迹象的外力消失,心跳也将永久消失。
指针再往前一点,就过了今天。
“还有一分钟。”冰冷的倒计时。
全反了,如今关心病人死活的全是一帮没丝毫血缘关系的外人,而那些被血缘牵绊日日朝夕相处的亲人却冷酷无情像换了副面孔。
也不怪呈昱京这些年的变化,也能理解许蔚然偶尔对人对事做法上的有失偏颇。医院见多了人性丑陋,医务人员有时不自觉会心疑将事往坏处想。
家属看着手机上的秒表,喏动倒计时:“十、九、八、七……”
时间一到,他举起手对着窗内医护比了个OK。
聂远嘴唇紧抿,被口罩挡住,仅凭双手握拳,手腕绷得发颤感受到他此刻的愤怒。他嘴巴被挡住,眼睛瞪着他们,眼刀能杀人早把他们千刀万剐了。
口罩被鼻梁撑起的弧度也因急促呼吸被吹得呼哧收放。下一秒控制不住想打开门冲出去把人揍的跪在他父亲病床前忏悔,刚稍动作,衣袖被扯动一下,郭洋拍拍他肩,轻摇头,试图平复他情绪。
半晌,聂远扭头走开了。
呈昱京感受手中心脏的温热,却再也感受不到它的跳动,他慢慢停住手中的摩擦按压的动作。
片刻,监护仪再次响起刺耳蜂鸣,显示屏的波线缓缓持平。
十二点零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