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

“卖血。”

再往深点说，早年家里穷，给他娶了媳妇就完全揭不开锅了。母亲上年纪查出重病治疗要钱，可没钱咋整？

夫妻俩来城里找活，偶尔间发现收血的小广告。几百毫升多少价，价位有高低划分。卖的多给的多。

这来钱快且两人还能交替卖，就当受伤淌的血卖起来毫不心疼。很快成了两人打工空闲赚外快的指望。

男人回忆着，大手呼噜一把脸，涩声：“那段时间手头确实松快不少。”

像巅峰时期的转折点，骤起骤落，一夜间把人打回零点。

突然的腹泻，发烧，溃疡，浑身酸麻疼痛打乱生活秩序。

男人发病早，起初以为感冒，可平时吃的感冒药消炎药没一点用，去医院检查医生建议去疾控中心抽血查下感染情况。

六周后的某一个星期，一件天大的好事和灭顶的坏事接踵而来。

化验单HIV阳性，艾滋病。

孕检单HCG指标阳性，怀孕。

夫妻俩捏着薄薄的两张纸枯坐一夜，极苦和极甜的滋味将人覆灭。哭一会笑一会，疯疯癫癫的又哭又笑。

冷静之余，苦闷漫上心头，弥久不散。

病发至今，病情没得到很好控制，高额的医药费压垮了两人肩膀。

男人哽咽道：“我问过医生，这病压根治不好，就是个无底洞，我们哪治得起？”

许蔚然侧头，扫了一眼面前的夫妻俩，说：“治不起就不治了？坚持吃药定期检查这病说绝症但不是发病急烈分分钟要人命的，控制的好就是慢性病。自暴自弃也要多为孩子想想。”

这话说心坎了，室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对面两张脸直愣愣盯着许蔚然。

孕妇小声：“孩子能健康吗？”

“在吃阻断药吗？”许蔚然问。

孕妇点头：“怀孕那天开始我就想要个健康宝宝，跑了很多医院咨询医生。三个月时吃的替诺福韦和利匹那韦。”

“抗逆转录病毒药物干预，CD4和T淋巴细胞临床分期结果拿来我看，既然接受抗病毒治疗阻断母婴传播，那婴儿传播机率能降低到2%到5%，孩子很大可能不会被传染。”

再度寂静无声。

两人盯着许蔚然的眼神跟刚才有了变化，死气沉沉的目光像擦起火星，短时间竟有越来越亮的趋势。

许蔚然：“看什么？你们咨询的医生没跟你们说过吗？尽早做母婴阻断，母体降低体内病毒载量，分娩避免婴儿血液接触，完全有可能生出健康的孩子。”

男人激动地一会站起一会坐下，手足无措也说不出有文化的感谢词，冲动道：“不知道说啥好了，要不，我给您磕个响头吧。”

说着就要跪。

许蔚然撤身站起来，避开男人行大礼，朝门口走，叮嘱：“去感染科报备，做个肺CT。”她转过身，意有所指的朝男人抬抬下巴，“尤其是你，按时吃药控制病毒数量比磕多少头都管用。”

男人笑着应，憨憨点头称是。

……

许蔚然出门回办公室，嗓子火辣辣疼，喉咙像有劈柴烈火，干燥嘶裂，喝凉水能解一时但像泼在烈火上的露珠，很快蒸发成烟气。

带病上班真是当代人“身残志坚”的典范了，许蔚然感觉有点撑不住，脑子昏昏沉沉，眼皮阖上就不愿再睁开。

她烦躁的撕开手套，丢进垃圾桶，拧开水龙头冲洗。

小春跟在身后反复多次的洗了几遍手，问诊时她多次触碰到男人身体的疱疹。即便知道不会这么轻易传染，可病人溃烂的身体一直在眼前晃悠，迫使她一遍又一遍洗手，打泡沫，冲洗，往复循环。

许蔚然瞥一眼，出言制止：“手要洗脱皮了，至于吗？”

“很至于。”小春一本正经，搓着手道，“太可怕了，万一感染这辈子可就完了。”

许蔚然训诫眼神看她，“你都这么悲观，病人怎么能在你这吸收正能量？”

“我的正能量能治好他们吗？”小春不理解。

“能让他们减轻点痛苦和心理负担。”许蔚然掬水洗脸，冲着镜中自己眨眨眼，精神紧绷保持清醒怎奈面色疲倦，累极。

“那又有什么用，又不能治根。”小春抽了几张纸巾胡乱的擦了擦手，嘟囔，“这病的大数据采集病因确实不光彩，性传播占比大，染上了几乎就判了死刑。”

许蔚然摇头不赞成：“只要按时按量服药控制并发症，和正常人一样。”

“那也挺别扭。”小春低头抠着手指倒刺，噘嘴不服。

“我这样问你，癌症和艾滋，不同点和相同点是什么？”

小春想了想，说：“都是迄今为止医学未攻克的绝症，可一个传染一个不传染。”

“哪一个更让人绝望？”

“癌症吧。”小春抿唇，“说句不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