讹人

蒋政拿起办公桌角的相册，是一副全体员工合照，照片中的蒋政比现在年轻几十岁旁边站的是许宁森。

“蔚然，我跟你爸几十年的交情，从小看着你长大，现在你也大了，有些事情也需要了解了。”

许蔚然吸一口气：“是。”

“当年你爸收到厂里领导通知，研发一种针对冠心病治疗的中药注射剂，临床试验已经通过四期，这种药代谢快副作用小，效果比当时市场流通的基药好了不知多少倍，绝大多数患者都能受益，可正当这时候出了岔子。”

许蔚然多少知道个中缘由：“就是因为他，我爸才……”

蒋政语气比方才更沉重几分：“病人有遗传精神病史，一次病发时身边没人看护，独自用药超出正常剂量三倍，抢救无效。药能救人亦能杀人，家属把这个责任全都推到研发人员身上，怪他研发这种害人的药，你说可不可笑，你爸没过去自己那关。”

许蔚然不吭声了。

“事情都过去了，你好好工作结婚成家，想必这也是你爸心愿了。”蒋政沧桑的眼睛直直的望向远处。

今天的天格外蓝，澄清明净，一丝云都没有。

“老师，你还知道什么？”许蔚然直觉蒋政有不可诉说的苦衷，她对这事很急迫，不免直白的问出口。

“不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

蒋政有意岔开话题：“蔚然现在有谈的朋友吗？”

许蔚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局促的抿了抿唇，就被蒋政看出来了。

他笑道：“你这个年纪正好，老师就操个心随口说说，你别有太大压力，行就成，不行也不勉强，行吗？”

许蔚然还没想好怎么婉拒，手机响了，是陈晨。

“我找不到你。”陈晨说，“在你家门口，快被热死了。”

“我马上回去了。”许蔚然看了眼时间，“大概十分钟后到家，你先到三婶家凉快会。”

陈晨在那边咋呼：“三婶家也没人啊，大热天的都蹭蹭往外跑。”

“可能去接小孩放学了。”

许蔚然打电话跟蒋政挥手告别，正要出门但蒋政拿了纸笔留下许蔚然手机号。

陈晨来许蔚然家就为了看许蔚然最近生活适应的怎么样，最关键是把许蔚然冰箱里的西瓜，芝士棒冰，果冻，饮料洗劫一空，让她恨不能把冰箱挂上锁。

最后把窗帘拉下，跟许蔚然看了一部电影又心满意足离开了。

许蔚然把她送出门，终于问出：“你到底过来干嘛的？别用找我玩的借口糊弄我。”

陈晨笑嘻嘻的回：“关爱孤寡老人，陈晨有责。”

许蔚然对她翻了对白眼。

“我是真不放心你自己在家才过来的，可不是嘴馋不想去超市过来打牙祭的，我发誓。”

许蔚然对她的幼稚早就见怪不怪，任谁也想不到堂堂泌尿科主治医会为了一口吃的对人发誓，但也想不到其他合理的理由。

把陈晨送出门，许蔚然进屋关门，渐渐环视整个房间，眼睛却被门后立着的人体模型吸引去，模型身上光秃秃，灰蒙蒙的。不是她在医院练习急救方案用的人体，而是服装店随处可见的模特架子，她快分不清是她妈妈留下的还是她自己用的，总之那模特身上的衣服早就被一把火烧干净了。

或许受到父母影响，她从小被耳融目染，又是女孩天性，她刚学会说话就爱给玩具熊穿各种漂亮衣服，有的是买的，更多的是妈妈给她缝的。

许蔚然爱上服装设计完全受母亲范青影响，可却受到范青强烈反对，说她整天关在房间内画图纸，不与人交往，脑筋转的慢说话笨，没出息。

她也抱怨丈夫的工作，说一天到晚呆在实验室不顾家，干脆与瓶瓶罐罐结婚得了，她看什么都不顺眼。

想起范青，估计陈晨也是为此而来，范青在许宁森出事前寄来一份离婚协议就消失了，从没过问许蔚然的现状，好像她跟许宁森的婚姻生活解除后许蔚然这个意外也被从她生活中连根拔起了。

许蔚然没有任何她的联系方式，也再也没见过她这个人。只是偶尔想起她这个妈胸口又一阵烦闷。

是她让她在医学和服装设计中选一样，她那时对医生没有对服装设计的兴趣大，可面对范青无情的嘴脸，她决定学医，并表决心一般将设计稿一把火烧光，连带着模特身上一套半成品连衣裙和裁剪刀全被塞了垃圾桶。

她至今没提那套连衣裙是送给范青的生日礼物。

自那之后她好像得了病，又好像没有病。医者不能自医，许蔚然原本排斥亲密情感，更讨厌了。

陈晨说这种因关系破裂承受的创伤经验进而形成一种心理障碍，也需要通过关系修复，简而言之，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许蔚然现在还不想越过这道心理障碍，更不想利用一种亲密关系修复所谓的创伤，就让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