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徐观能感受到来自自己内心的矛盾。

一方面，他的家里从他记事起就鸡飞狗跳，他妈妈吴翎在时，徐恒山利用吴翎的爱和软弱日日不归家，后来吴翎去世，徐恒山终于能把外面的女人带回来，而那个后妈苏妙云自从进了这个家门，就从来没给过徐观好脸色。

徐观从小就厌恶婚姻，更不觉得自己会踏进婚姻的坟墓，在他心里，徐恒山和吴翎的婚姻就是一座绝望的坟墓。

但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对顾缓产生了一些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的情感。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欢。

毕竟他从没在自己的父母身上看到过，也从未有人告诉过他。

可连日来的烦闷让他似乎确定了些事情，一些明明自己试图做了却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

下午徐观还有个工作要谈。

对方已过中年，实在不喜喝酒应酬，自己开了个茶馆以作消遣。

这茶室在一个四合院里，院子左右两边种了两排樟树，树下还有两个花圃种了成片鲜花，尽管是夏日，走在荫蔽里也没那么热。

听到脚步声，院子里的人连头也没抬，只说：“说好傍晚，怎么这时候就来了？”

“老师”，徐观打招呼，又说：“下午没什么事，顺便来和您下几盘棋。”

徐观和张骞的缘分说来也是有趣，俩人是他大一那年处理恒合合作项目时认识的，对方虽说半过半百但依旧文质彬彬，就算当时徐观被外界只说是个狐假虎威的小孩儿，但他依旧给予应有的尊重，相谈甚欢。

没想到徐观大三那年上课时，发现张骞竟然是他专业课的老师。

缘分妙不可言，俩人虽年龄差了一辈但聊得来，张骞的妻子早年去世，儿子在外地成家，事业也慢慢转移到外地，回磷城的时间并不多。

于是徐观也就成了他半个儿子。

徐观在张骞面前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拿起边上的茶壶给他的杯子续了茶，又驾轻就熟地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最后在桌上摆好了棋局。

边聊公事边下棋。

第二盘棋下了一半，张骞失望地摆手：“不下了，你心里有事，下不了棋。”

徐观笑着摇头：“本就下不过您。”

张骞也笑了声，拿起杯子喝了口茶，随后表情又变得有些严肃，他直接挑破了那层包袱，问：“家里的事情？”

徐观想了想，“不算是。”

张骞又问：“感情上的？”

徐观一愣，拿着茶杯的手没动，嘴角却微微挑起，自嘲地笑了。

张骞放下杯子，语气里还有些心疼：“你小子……”

却也说不下去了。

张骞早年也在这个圈子里，虽说是家族琐事，但有些风声就是一传十十传百，所以关于徐恒山和吴翎之间的事他也听说了不少，但徐观从没有同他提过，两个人也就没聊起。

之前徐观来时俩人都是闲聊，这次带着心事来，张骞最先想到的就是他家里的事情，若不是，那也就是感情上的事情。

就当年徐恒山和吴翎的情况，肯定是会影响到孩子对待感情的态度。

同一个长辈谈起此，徐观甚至觉得有些可耻，他叹了口气低声道：“让您见笑了。”

“怎么会”，张骞顿了顿，又问：“是谈女朋友了？”

徐观摇摇头，想了许久，只说：“可能是遇到了个喜欢的女孩子。”

徐观这人表面随性、骄傲，但骨子里却带着些自卑，特别是在谈到感情的事情。

所以当主持人问他理想型时，他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想也没想就说自己没有结婚的打算。

而当顾缓大方说出“我喜欢你”之后，他选择了逃避。

甚至人都跑到自己公司了，他的第一反应还是犹豫。

再想解释的时候，人家已经跑了。

从小见到的那些鸡飞狗跳，吴翎的一次次哀求还有后来他听到的一声声来自苏妙云的诅咒都是一颗颗长在他心上的石头，让他连站起身追上她的勇气也没有。

甚至到现在，他在提起喜欢两个字时也自觉非常羞耻，还加了“可能”两个字。

说完后他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而那头的张骞听了徐观的话却笑了，年过五十，他的声线已略带着些沧桑，却无不透着喜悦。

“小观长大了啊。”

徐观觉得自己一个二十七岁的人却听到这样一句话实在有些违和，但不知怎的，他却又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像是在听一个父亲对他的孩子说——“你长大了。”

他的心重重地跳了下。

徐观被柔软的情绪包裹，始终没有出声，只愣愣地看着眼前俩人方才的棋局发呆，随后，他又听见张骞的声音，带着父亲般的支持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