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泰和宫里的玉兰花已渐渐过了花期,雪白的花瓣被暮春的絮风闲闲吹落一地,跌落在草木中,团团白色格外显眼。
温憬仪就从花下款款行来,几片落花飞到她的裙摆之前,引得她不由驻足片刻。
记得东宫里也有几棵如此生机茂盛的玉兰花树,盛放在晴阳之下,如火如荼。她那时年幼,总喜欢捡了花瓣填香囊。
但开得再好的花,也终究有凋零时刻。
“郡主安好,今日来得可早呢。”徐太后宫中的秦姑姑见她立在玉兰树下怔神,忙迎了过来寒暄。
温憬仪回神,莞尔一笑,道:“姑姑早,有人在拜见皇祖母?”
连太后的贴身嬷嬷都侍立在殿外,大约就是被打发出来的,这幅情形,温憬仪一猜便知。
秦姑姑忙应是:“我的好郡主,真是个玲珑剔透人。这不,前些日子少师大人命大理寺通呈案卷,据说查出了不少错漏,一大片人跟着没脸。里头那位,”她朝着殿内使了个眼色,道:“就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夫人。听说她家大人判了好些冤案错案,惹得少师大人雷霆震怒,已经报了陛下要免去官职。”
温憬仪若有所思:“所以,她便来求太后娘娘,想为她家大人争条活路?”
“正是。”秦姑姑不屑道:“只因她同太后娘娘也算得上七拐八绕的亲戚,便把自己当个人了。她又不敢招惹少师大人,只会一日三趟往泰和宫跑,没得烦人。”
当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宫里头的下人,没一个是好打发的。
温憬仪笑笑,不应声。
殿门在此时打开,那位夫人用手帕抹着眼泪慢慢地往外走,一脸难过。
待她走后,温憬仪才随着秦姑姑进殿,朝太后请安。
太后倒是待她慈爱,祖孙间言笑晏晏交谈了几句,就听外头又传通报声——景德公主到了。
温洳贞今日打扮得很是珠光宝气,最显目的便是浓密云鬓间斜簪着的一支珠钗。
十数颗珠子个个圆润饱满,行动间光华流转,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徐太后待她一样慈爱,满面笑意招手唤她:“贞丫头过来,哀家瞧瞧你这钗子。嗯,不错,是合浦珠,你父皇倒是疼你。”
闻言,温洳贞似有似无地笑看温憬仪一眼,冲着徐太后甜甜说道:“满宫的富贵也抵不过皇祖母这里,景德的珠钗不过是小玩意儿罢了,不值什么。”
她还没完没了,继续道:“父皇还说,江苏巡抚进贡的翻针绣绸缎,由得我挑捡去做衣服呢。”
这话说得颇有些骄纵,近年来的南珠愈发珍稀,在温洳贞眼里口中却不值什么;翻针绣的布料,徐太后宫中都还未见到,她却自顾自拿出来炫耀。
温憬仪掩饰般地低头喝茶,有些期待徐太后的反应。
果然,徐太后的声音已不如方才愉悦:“再宠你也不能废了规矩,你怎么还没给你姐姐见礼。”
温洳贞这才“哎呀”一声,以手掩口,讶异道:“堂姐何时来的?我怎么没瞧见,是景德失礼了。”
话虽如此说,但她稳稳地坐在座椅上,丝毫没有要起身与温憬仪见礼的意图。
温憬仪对此无动于衷,亦笑回她:“妹妹有这个心便好,什么论迹不论心的,都不重要。”
一拳出去,宛如打在棉花上,温洳贞霎时脸色变得有些不愉。
她终究还是被平乾帝和蕙妃宠爱过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道:“堂姐说的是,论年纪,堂姐为长我为幼。不过论身份么,堂姐为卑我为尊。这样一抵消,也就差不多啦。”
还能这样算?
温憬仪不禁失笑,也懒得再搭理她,转而对太后道:“皇祖母,憬仪还要去甘泉宫一趟,就不叨扰您了。”
徐太后摇头道:“甘泉宫改日也去得,今日你替哀家往翰林院去一趟,将哀家宫里的蜜枣山楂糕带些去给徐学士,替哀家问问他的腿疾近日发作得可还厉害么。”
翰林院掌院学士徐星乃是徐太后的亲弟弟,也算得上是憬仪的长辈。太后既有懿旨,她自然要遵从。
憬仪便款款起身,面上不辨喜怒,不疾不徐行过礼,一举一动似娇花照水,声音温如绵泉:“是,孙女告退。”
说罢,她朝温洳贞点点头示意,便毫不留恋地出了泰和宫。
***
一辆双驾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出皇城。
车舆通体以刻绣暗纹深红色绸幔包裹,四角坠着紫檀木雕花漆彩宫灯,宫灯下头缀着锦绣宫绦,车轼两侧悬挂着的青铜銮铃“铛铛”作响,显示出主人身份华贵不凡。
更不提车前车后各有四个披坚执锐的皇城司侍卫御马随行,一路走来,引得一干民众纷纷驻足观看,足将车中人的排场宣扬到了十分。
“郡主,这一早上耗在泰和宫里,可累了吧?先吃些点心。”憬仪身边侍奉的两个宫女自小跟随她长大,最为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