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雅】拯救（3）

亚历山大住院的第三个秋天，他服用的靶向药产生了抗性，在经过五个月最新靶向药的临床试验后，他开始改用传统的化疗方案，病情急剧恶化。

他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一个疗程结束之后全身会痛上三天，喝水像喝玻璃，走路像踩在刀尖。加隆的探视时间被大大缩短，更多的时候只能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外望着他。

他好难过，好难受，终于在加隆有一次进来时忍不住哭泣着喊：“爸爸，我好疼，我好疼……”

加隆没有再纠正他的称呼，沉默地抱住他，像拥抱一个婴儿。

当天晚上，纱织来到了他的病房。

她的眼眶有点发红，看起来像哭过了，紧跟在她后面的加隆面色略显发沉，两人间的微妙氛围让亚历山大敏锐地察觉，他们吵架了。

他吃力地伸出手，向紫发女子所处的地方抓去，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妈、妈妈……”

纱织猛然一震，用一种他无法说清是什么样的眼神看向他。紧接着，她转过身，快步朝病房外走去。

“等等！”加隆试图拦住她，但没有成功。

剧痛开始侵袭亚历山大，夹在他手指上的血氧饱和度仪发出警报声，加隆折返回来看他的情况，他在浑身的颤抖中竭力挤出一个微笑：“爸、爸爸，不要责怪妈妈……”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亚历山大！”

……

亚历山大被推进了抢救室。

加隆从步伐匆忙的医护群中穿行而过，大步行至纱织跟前，黑沉沉的脸色如风雨欲来，嗓音也因为愤怒而发紧：“你到底在想什么！”

纱织看向他：“我才想要问你这个问题。加隆，你忘了他是谁吗？”

“他是亚历山大，一个还没有过十岁生日的孩子！”

“他不仅仅是亚历山大。”

“他只是亚历山大。”加隆握住她的双肩，“听着，我了解你这些年来的心情，但你不能、你不能把一个孩子就这样毁掉——”

“我没有毁掉他。”纱织道，神情冷静得几乎可以被称为冷酷，“他的人生是被疾病摧毁的，如果不是他得了病，他可以像所有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甚至如果没有我，他早在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就会死去，没有特别治疗，没有加护关照，没有无菌病房。是我延长了他的人生。”

“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加隆差点没有按捺住音量，“你明明可以拯救他！”

“城、城户小姐，杰米尼先生……”年轻的助理护士颤巍巍地打断两人的争吵，“这是亚历山大的病危通知书和手术同意书，麻烦两位签字……”

意识到这是在医院走廊，加隆收敛了一点，不再捏着纱织的肩膀。他正准备接过护士手中的文件，却听纱织道：“这孩子的监护权在古拉杜儿童救济中心，之前已经同意了全部治疗方案的授权，不用再另外签字。”

加隆猛然看向她：“你把他当试验品？”

“临床协议。”纱织还是那副冷静的模样，“不签署它，那孩子无法获取最新的靶向药，撑不过之前的五个月。”

旁听的护士很想纠正，临床协议与紧急手术同意书是不同的，但她不敢开口。即使是拥有多年感情的夫妻，在面对孩子的死别时仍然控制不住情绪，更不要说城户小姐与杰米尼先生，医护职工里有很多关于他们的流言。尤其是城户小姐，身份尊贵，是医院集团最大的股东，作为底层员工的她当然不能拆大老板的台。

护士小心翼翼地收回两份通知单，回抢救室里继续担任助理，留下抢救室外的加隆和纱织继续对峙。

他道：“那孩子很喜欢你。”

纱织道：“我也很喜欢他。”

加隆短促地笑了一下：“他？哪个他？”

纱织道：“这重要吗？”

“很重要。”他道，“亚历山大不是他。”

纱织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缓缓道：“当然，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我减少了过来探视他的次数，这不正是你当初建议的吗？”

加隆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满与她交流：“我当初建议你，是希望你能把他们两个人分开来看，不是让你对他不管不顾。他——那个孩子，亚历山大，一直很喜欢你、信任你，把你视为他的母亲。”

“可我不是他的母亲，你也不是他的父亲。”

“我知道！”

“那你还在不满什么呢，加隆？”纱织道，平静的神情里没有一丝焦急和波澜，“我给了他优渥的生活，给了他最好的治疗条件，世界上大部分孩子都及不上他，只是他的运气实在不好，患了这种罕见的病。我也很遗憾，可是我无能为力。”

短暂的沉默。

“你本可以拯救他，雅典娜。”

纱织安静了片刻。

“我会拯救他。”她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