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掌心蜿蜒
谙世事,也能瞧出其中关联,绝非偶然。蜀西王与天门前脚达成秘密约定,后脚就召来了杀身之祸,这令人不禁好奇,天门远在雷州,是有什么必须在驱使他们一定要来蹚别人家的浑水呢?然而,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些。她知道自己但凡早回一刻,商辰生还的希望就奔赴多上一分。伏芫无暇细想其他,出城后立即跨上租来的灰马,扬起长鞭朝着青铜的方向奔袭而去。
进山路上的雨越下越大,簌簌的雨水掉到灌木的叶片上,蓄满后又倾泻般地砸落到泥土里。暮色之下的山林雨夜,让孤身行进的山路显得格外幽怨凄凉。她强忍住心头的不安,专心致志地寻找药草,终于在悬崖下方的阴暗角落里找到了几株蕨类。雨天山体湿滑,她不得不手脚并用地抓紧岩石,攀住缝隙里的强韧野草,才能克服地形上的困难……
待到她艰难地挺到山脚,夜幕已至,泥泞的小路表面散发着土腥味,潮湿阴郁得叫人难受。马跑起来后身上感觉冷飕飕的,好在雨势终于和缓了下来。在原路折返路上,她不住地在心里祈祷,希望商辰命大,还能有一口气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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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住在二楼的旅人不多,今夜走廊里静悄悄的。她打开房门,一股厚厚的脓血气味窜了出来,混合着浓重的金疮药味儿一起扑到脸上,十分恶臭刺鼻。她当即捂住口鼻,险些呕了出来。房中一片黑寂,安静得仿佛了无生气,她心底咯噔一下,顿觉有种不祥的预感。
伏芫来到塌边把油灯点燃,短短的灯芯力不从心地闪烁了几下,还是亮了起来。在昏暗的橘光下,商辰饱受折磨的青脸,看起来异常平静。他右手持剑,阖闭着双目,吐息气若游丝,以僵硬而扭曲的姿态撑坐在塌沿,似乎陷入了沉睡。
当她端起油灯靠近查看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对方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微微颤抖。商辰的躯干不住地在发出一阵阵颤栗,持剑的右手也在发抖。他的脸色比离开时更加苍白了,乌青的眼底变得黢黑,本身黝黑的皮肤上已经出现小块小块的尸瘢。他的额角不断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水,四肢紧绷得发硬,面颊却异常绯红,躯体在冷热交替下,显然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她留意到,他正缓缓地眨动无神的双目,像是有些彷徨。
伏芫怜悯地打量着他,在胸膛里翻涌出一股心酸。她很快就察觉到了商辰身上另一桩变化。她将手掌放在眼前摇晃,他的眼睛不会随之转动;改换在耳边弄出声响、呼唤姓名,他转头的动作也出奇地迟缓。他还勉强活着,但已经目盲失聪,比苟延残喘好不了太多。她猜测商辰古怪的姿态,是在做最后的防备,那副随时准备自我了结的模样实在可怜。
伏芫不知此刻是该欣喜还是悲伤。她屏住呼吸,偷偷抬手把眼角的泪珠蹭在了脏兮兮的袖边,心里难过极了,甚至塞满了委屈。他们这趟本已踏上返程的蜀西之行,何以突然就到了这种地步?如果找来的药草没用,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放下油灯,摸向商辰握紧剑柄的那只手腕。他的大臂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不知哪里的关节,随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怪响。从他胸膛里冒出呼呼的噪音,仿佛有东西在里头摧枯拉朽。所幸他此番只是虚张声势,并未真的拔出剑来劈头盖脸地朝她砍去。伏芫紧张地停顿了一会儿,才敢试着去触碰他的额头。
商辰的皮肤表面有点儿冰冷。伏芫的手摸上去后,他谨慎且僵硬地转动侧脸。他似乎是在犹豫,姿势停滞了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虚弱的气息喷向了她的掌心。人手心的皮肉很敏感,伏芫感到手心发痒,猛然间,就像某种紧弦断开了似的,在心口积滞了许多的隐忧,竟顺势松弛了下来。
很好。
他平静了下来,且还不至于神志不清。
她想,他应该是能认出她来的。
伏芫用手轻抚他的肩膀,学着哄睡稚童的动作,一下下打着拍子,希望能够让对方卸下防备。事实证明她的举动奏效。在她的安慰之下,商辰缓慢地松开了剑柄。无铭剑哐当跌落到地板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哼。剑柄脱手后,他在黑暗中虚空地抓挠了两下,捉到了她的手腕,嘴巴一张一合地,费力地吐出了两个字来。
她俯身上前,借着灯光辨认他的口型,听到一个微弱沙哑的气声:
“……伏……芫?”
伏芫连连点头,反托住他的右手,用手指在掌心写下了两字:
‘是我’。
随她指尖掠过,商辰僵直的脊背忽而变得松懈不少。在昏暗的灯光,他的脸色变化很大,先是如释重负,紧接着又浮现出了直白的苦痛,然后重重地向后仰倒了下去。他瘫在床板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失焦的双眼漫无目的地眨动了两回,很快便没有了生息,变成了更糟糕的样子。
伏芫被吓得人一激灵。她慌张地确认了脉搏,给他脑后塞了只麻布包稻草的枕头,然后飞快地转身跑去楼下开始起火煎药。客栈的火房连通着后院,距离他们的房间不远,她动作麻利,火急火燎地把头汤弄了出来。
武火煎出锅的药汤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