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晚。
舒凝半睡半醒间,回忆起了那段几度不忍回首的往昔。
二零零四年的那个夏天。
烈日当空,酷暑难当。
舒凝端坐在钢琴前,指尖律动,黑白色的琴键交错跳跃,奏出一曲简单的和弦乐,虽然偶有断音,但乐声依旧欢快。她学习钢琴已经两个月零八天了,这段时间日不暇给的练习,就是希望可以在国庆节假期前,能够奏出一曲完整的乐曲。
忽地,窗外传来汽车制动的声响,舒凝迅速地往窗外望了一眼,顿时喜上眉梢,欢快地跑出了房间。
舒志勋在她身后关切地嘱咐她:“小心,别摔了。”见她两耳不闻,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跑到楼下时,余翊正欲进楼,舒凝无所顾忌的一下扎进了他怀里:“阿翊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余翊看着只有他半身高的少女,下意识地摸摸她的头,语气十分宠溺:“哥哥上个月不是回来过?”
舒凝“哼”了一声,在他怀里蹭了蹭,脸颊鼓得像一只河豚,又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埋怨:“都已经一个月了,我都学到二次函数了。”
余翊忍不住笑了笑,须臾后,敛住笑意,佯装严肃地问她:“我教你那首钢琴曲,学会了吗?”
“马上就学会了,我每天都在练习呢!”舒凝仰着头,满是自豪。
“好,我会去收作业的。”
舒凝琢磨了许久,眼睛睁得圆鼓鼓的,问:“阿翊哥哥,你说过如果我的作业合格了,你会实现我的一个愿望,对不对?”
“对啊,你的愿望想好了吗?”
“想好了。”
“是什么?”
舒凝抿住唇,抬手顺势紧紧捂住嘴巴,呜囔道:“秘密……还不能告诉你……”
见状,余翊扶额苦笑。
那年,舒凝十三岁,是个不谙世事又娇滴滴的小姑娘。
天真烂漫,她的世界里只有她的阿翊哥哥。
那时,舒凝学着他喜欢的钢琴,留着他爱吃的食物,每天盼望着他能早一点儿回家。
那年,余翊十九岁,刚刚步入理想中的大学不久。
意气风发,向往着诗和远方。
那时,余翊学着喜欢的音乐专业,爱着他心上的姑娘,度过着他青春洒脱的大学生活。
所有人都知道,小舒凝喜欢着她的阿翊哥哥。
所有人又都不知道,她的喜欢是少女情窦初开时,春心荡漾的纯粹爱意。
直到十月的某一天。
舒凝在上课,是她最不喜欢的物理课。
一个穿着警服的叔叔来到班上,说是来接一个叫舒凝的小姑娘。
舒凝战战兢兢地站在警察叔叔面前,她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警察叔叔牵着她的小手,温柔地问她:“你是舒凝吗?你爸爸叫舒志勋?”
舒凝点点头。
“你爸爸生病了,叔叔来接你去见他。”
听到爸爸生病了,舒凝的眼眸中顿时泛起泪光,声音中带着哭腔:“爸爸生了什么病?”
警察叔叔安抚她:“叔叔也不知道,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他。”
舒凝再一次点点头。
到了医院,舒凝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插着呼吸机的舒志勋。
“爸爸……”
没人回答。
她又叫了一遍:“爸爸……”
依旧没人回答。
舒凝扯了扯医生的衣角,抽泣地问:“柳姨,我爸爸他……他死了吗?”
赵意柳是余翊的母亲,安宜市人民医院的急诊科医生。
她和舒志勋是从初中起便是同学,后来一同进入安宜市人民医院外科实习、工作,工作上是很合拍的同事,生活中更是很要好的朋友。
赵意柳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弱小无助的样子,心里一酸,不禁眼角擒满泪水:“你爸爸没有死,只不过他可能要休息很久。”
舒凝追问:“他是不是不会醒过来了?”
赵意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十三岁的小姑娘什么都懂,她没办法去骗她,只是别过头,默不作声。
舒志勋出了严重的车祸,救护车赶到时,他已神志不清,嘴里却一直叫着舒凝的名字。
手术前,他危在旦夕,生死未卜。
手术后,他保住了命,却陷入了永久性昏迷。
舒凝看着病床的舒志勋,面无血色,手脚冰凉,像她那些还未来得及上色的石膏娃娃。
之后,那个傲娇又爱哭的小姑娘,似乎一夜之间长大。
她每天都会来医院陪着舒志勋。
告诉他,她今天考试得了第一名。
告诉他,他喜欢的花草她养得很好。